直走到世纪大道，也没拦着出租车。往东看，前面也是伸着手拦车的人，一堆堆紧挨着光秃秃的树，边聊边伸着手，不知“何处是尽头”，“何时有车来”。

佐藤拥着艾莎站在路口，世纪大道每刮过来一阵狂风，他就发出一声呼叫，一点不像工作时严谨呆板的样子。那呼叫像是给风作和声，又像是给自己加热量。叫了几声之后，声音引起最近处一拨拦车者的注意，风再吹来时，他们也“哦、哦”地发出叫声，不过听来像是为风加油，少了些性感。

这是迷情的夜，寒风和酒把一切都变成狂乱。佐藤的下巴贴着艾莎的眼角，她感觉到他新长出的刺人的胡子，恰到好处地扎在自己的眼角耳前。还有那一声声随着风的呼叫，带着雄性的狂野。

酒是什么东西？能让人不清楚是怎么开始的。艾莎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手，拉拉包裹得紧紧的围巾，指着马路对面的环宇大厦说：“这上面八十楼，也许是八十八楼，有家酒吧，我们去喝酒，怎么样？”

“呦西。”

两人半醉不醉，跌跌撞撞地走过斑马线。艾莎是真的走不稳，小腿以下早已冻得毫无感觉，而心情是痛快的，无约束的痛快。

走进环宇大厦，就像走进黑乎乎的春天里。没有风，只有温暖。但两人还是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当代风格装修的大堂里，到处是昏暗的拐角，犹如断电的江南小巷子。而拐角处或墙角，则摆放着风格怪异的当代雕塑艺术品或大幅挂画，照明就是高处打在这些艺术品上的射灯。

“当代艺术就是让人找不到方向”。在昏暗和醉意中，艾莎明白了近几年备受追捧的当代艺术及它的核心意义。佐藤几乎趴在墙上看标识，最后在穿着黑制服侍应生手势的指引下，两人拐进了一个酷似厕所的通道。掀开从高处垂下的珠帘，那儿是电梯间，一样的昏暗。几盏射灯从高处照向电梯间的一端，那儿摆放着三尊一米多高的“白瓷人”。矮胖光头，厚嘴唇加微笑的面容，大大的耳垂像佛陀，偏偏又身着中山装。只听佐藤轻轻地发出一声感叹，也许他已看出那艺术的精髓。自诩热爱文学艺术的文艺青年艾莎却什么也没看明白，感叹自然也出不来。等不得她细细品味，电梯门已打开，目的地是八十八楼的酒吧。

酒吧里是另一种醉，是心醉，是神醉。这里的空气中没有中式菜肴的油香，通透的杯子是手上的道具，漾的是心神。大厅里只坐了七八桌客人，伴奏音乐是轻快的爵士乐。两人从昏暗中上来，酒吧桌上的小烛台反倒让这儿显得明亮些。艾莎没看清高高低低的进门处，高跟鞋一脚踩下台阶，像是跳下楼去，吓了自己一跳，也吓了佐藤和迎宾一跳。

“艾莎，careful！”两人手拉着手走到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坐下。体温开始慢慢恢复，艾莎揉揉脸，脱下大衣，却没拿下围巾。

“现在，我们要喝得比刚才更尽兴。”佐藤点了朗姆酒，热情如火地看着艾莎。

艾莎的目光却游移地望着窗外的陆家嘴景色。这片区域多美呀，却总有驱不走的寂寞。相互碰了杯子，艾莎问：“佐藤先生，你请我是因为这一年我的工作出色，还是因为我美丽？”恢复体温的艾莎，脑子也清醒过来，却问了句有些愚蠢的话。

“你工作很出色，但公司这样的人很多。我请你，因为你可爱，我喜欢，想和你在一起。”佐藤双目放光，一小杯朗姆酒很快喝完，又叫了杯浓烈的伏特加。

“佐藤先生，你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佐藤几乎要狂欢了，他站起来，拍着手，边舞边唱了一首日本民谣。艾莎在旁边跟着节奏拍手，哼哼地和着。两个疯男女，躲在酒吧一角发着疯。引来一些目光，是羡慕的，看来也是想发疯。

唱完，他又抱着艾莎跳了一小会儿舞。脸贴着脸，胡子更扎人了。

直喝到一点钟，佐藤连喝了四杯烈酒。日本人在假期前总爱喝得醉醺醺，佐藤也一样。美女当前，本来是求欢爱的，不过看他并不着急，这样子有些可爱。求欢前，先让自己的心情彻底放松，大概是日本人的风格吧。直到两点，两人才拥着下到大堂。他对着艾莎的耳边说：“艾莎，跟我回去吗？”

还算是尊重人，知道要征求一下意见。

“佐藤先生，我要回自己的家。”

“艾莎，我们多开心，你不跟我在一起，多遗憾。”他的醉眼依然热烈。

“我觉得你很好。可是，现在我有些醉了，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应该是在清醒时做的决定。你说对吗？”

“哦，对的。艾莎，你真可爱。”

艾莎把围巾给佐藤围好，说：“我自己坐车走吧。你今晚喝得很多，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我送你。艾莎，我送你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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