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伢子奔到自己家的茅屋跟前,只见木门上挂着铁锁。
他知道妈妈还没有回家,于是就跑了十几步,走到九斤大妈家窗前,轻轻喊:秋生哥!秋生哥!
秋生没应声,只听见九斤大妈在呵斥秋生:难道中秋节你爸爸妈妈一定要回来么?人家在军队里晓得不?军队是由老总说的不是由你说的晓得不?你哭么子哭?赶快睡觉,明天赶早砍柴!
庚伢子不敢再叫秋生,蹑手蹑脚走回自家茅屋。他蹲在门前,凉凉的湿气浮了上来,秋天的虫子叽叽地叫,天有些冷,他于是就把妈妈的灰大褂子更加紧地裹紧了自己。
他抬头望月,望最远处灰灰亮亮的山,他想,妈妈可不会远在那座山里吧?她一定去东头山嘴边的那个村子了,那里也有个刺绣大妈,妈妈跟她可熟了。
夜风更大一些的时候,脚步声响了,六叔奶奶走了过来。她仔细看看门上的锁,就招呼庚伢子:你妈串门去了,你妈说过,庚伢子今天晚上跟六叔奶奶睡!你妈跟你说了没有?
庚伢子想一想说,真的说过的,不过我还想等等妈妈。
走吧,六叔奶奶慈爱地牵起他的手说,庚伢子你长久不跟六叔奶奶睡了,六叔奶奶也想你呢!你看,手腕那么细,六叔奶奶都心疼呢,快走吧!
六叔公的卧房很窄,庚伢子与六叔奶奶挤在靠门边的木床上。
庚伢子抬起脸,冲着对面木床上的六叔公说:我也能编皮影呢!
六叔公来了兴致,说:好,你唱唱!
庚伢子随口唱:赵二叔上山砍柴呀,大白天遇到一条狼呀,那条狼张开大嘴牙齿白呀……
不好听!六叔公说,说实话,庚伢子,你嗓门亮,也会随口编词儿,你有天分!
六叔奶奶搂着庚伢子说:庚伢子从小就有天分!他生下来一礼拜不哭,那就是天分!
六叔公说你瞎掰啥呀你这个老婆子!又说,庚伢子,六叔公以后正儿八经教你唱几曲皮影戏,往后,你也学一门手艺。愿意学么?
庚伢子打个呵欠说愿意,六叔奶奶说:人家要睡了,困了!
“你这个老婆子你打啥岔呀!来,庚伢子,六叔公叫你唱!你这么唱:实指望夫妻见面多恩爱!”
“实指望夫妻见面多恩爱!”
“又谁知一场春梦两渺茫!”
“又谁知一场春梦两渺茫!”
“你把那黄袍撕得粉粉碎!”
庚伢子不吭声。“庚伢子?”六叔公从床上支起身子,木床嘎叽嘎叽响。六叔奶奶说:吵啥,死老头了,他睡着了!
一大早,庚伢子还没有起身,六叔奶奶就起身了。
她出门,踏着晨曦走到堂侄媳妇家门前,见木门上仍是铁锁高悬。“怎么还没回家呢?”六叔奶奶心里疑惑,此时便见九斤大妈远远走过,“嗨,九斤大妈,见我侄媳妇上哪家去了?”
没听说呀!
一夜没回家呢!庚伢子跟我睡的呢!
真是奇怪!平日也没见雷一嫂串门一夜不归的呀!
六叔奶奶的表情慢慢地显出了惊愕,突然间,她感觉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家跑,跑得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