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点了一堆饮料,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带现金。他没有信用卡,没有手机,甚至从来不开车。直到去年,他才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洗衣机。他拍片子需要与人交往,因此他的社交本领一点也不差,但柯林斯只认识少数几个艺术家,也很少参加“内展”(在英国,画展正式开幕之前的非公开展览叫“内展”)。他两手托住脑袋,脸皱了起来。“我最受不了有人说自己‘离不开艺术’。不是随便哪位艺术家都可以这么说的,说这句话得有资格。”他说他对于特纳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我没有兴趣被别人推到浪尖上,我宁愿第一个被淘汰掉。”他凝视着桌子上的刻花玻璃烟缸,然后抬头盯着天花板。“其实,我接受提名之后有点后悔。搞艺术是为了获奖吗?艺术史上的作品分类目录里可能没有‘获奖艺术’这一条吧?假如你在超市里看到一个人跌倒在地上,也许这一幕就是你一天中遇到的最不寻常的镜头,把这个镜头挖掘一下,可能就是艺术,但从头到尾你压根就没想到拿奖这回事。”
泰特美术馆旁边有一个红砖房,叫“山林小屋”,是尼古拉斯·塞罗塔的办公室。砖房外面是爱德华七世时期的建筑风格,内部是现代派的装修。办公室的中间摆着一张芬兰现代建筑大师阿尔瓦·阿尔托(Alvar Aalto)设计的桌子,上面整齐地放着几份薄薄的资料。办公桌上的文件一定不能摞得很高,不然会很麻烦。门右边的书架上码放着色彩鲜艳的艺术书籍,左边的墙上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美术馆的台阶。从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可以清楚地看到美术馆外面台阶上的人。
我和塞罗塔约好在他的办公室见面,他乘双体船沿泰晤士河从泰特现代美术馆过来。我在办公室门口等他的时候,他的助手走过来给我倒了杯茶,她说她很荣幸为尼古拉斯·塞罗塔工作。没有人称呼他“先生”,因为早在1999年他就已经被封为爵士了。小报记者都管塞罗塔叫“尼克爵士”。艺术界的人不习惯直呼别人的全名,他们只叫名,不叫姓,好像他们很熟似的。所有在艺术界内有头有脸的人,不管别人认不认识他,都只叫对方的名,所以你经常听到达米安(·赫斯特)、拉里(·高古轩)、杰伊(·乔普林)(Jay Jopling,著名的白立方画廊的老板)。在伦敦,别人都管塞罗塔叫尼克,对其他有声望的名为尼古拉斯的人称呼其姓。比如里森画廊的老板尼古拉斯·罗格斯戴尔,别人都称呼他罗格斯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