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可以自由地在语言中遨游,我最小的弟弟雅克(Jacques)轻易就进入了家庭之外的世界,很早就过上了一种轻松的社会生活。而我的大弟弟菲利普(Philippe)的“诗兴”则妨碍了家人,我痛苦地看到他的艺术天赋被粗暴对待、遭受遏制。我回忆起在大姐去世之后,他即兴创作了一部很长、很动听的小调清唱剧来哀悼一棵被雷电击毁的树。该剧诗歌用一种悲壮的语言无意识地表现了全家的哀悼之情,这种语言从何而来呢?他在长长的宣叙调中插入变调哀歌,用以表达整个森林、森林中所有动植物哭悼同伴的悲痛。我一个人呆在自己的“闺房”里,听他在自己的“儿童房”里闭门歌唱“不幸”……他关上门是为了不打扰别人。但对我来说,他的歌声能够帮助我生活……然后清唱剧中断了:一个大人的声音生硬地命令哀伤中的孩子闭口:“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全家人都感到悲痛,而你竟然在唱歌!”他很难过,觉得自己犯了错,便沉默下来。这名多愁善感的小艺术家就像那棵树一样被击倒了……所幸的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倾诉伤感的歌声又响了起来,最初是无伴奏式的,然后就是由新的悲伤歌词构成的朴素抒情诗。当时刚满12岁的我觉得他很勇敢,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虽然大人带着不理解和排斥的态度斥责他,但他别无选择。
我认为,成人社会不应该以年龄、理智和学业的要求为由来扼杀儿童自发的想象力、表达天赋、奇思妙想及其本能(他不带任何算计和任何私欲地向别人散发闪电、火花、电光以及摆脱任何商业规则的冲动),而应该让儿童自由发挥自己的语言,使他们在幼年和青少年时期都获得绽放。许多禁锢将由此被避免或至少受到限制。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正本清源,尊重每一个人的表现特点。
我在照顾小弟弟时,发现儿童是如何处于知识源头的。他们是提出真正问题的人。他们寻找成人没有的答案。成人想弄懂儿童一般是为了控制他们。成人应该聆听儿童,而且能够比人们通常认为的更容易发现:儿童在其所分担的家庭和社会痛苦之外,也根据自己的年龄和自然天赋掌握着生活中爱、希望和信仰的钥匙。
就这样,我等着开始我的学业。在预计期限到来的两年前,我母亲同意我去学习护理专业。我马上抓住了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万一医学专业像我担心的那样过于难读的话,这总归是一门职业。
后来母亲告诉我,她当时是希望我满足于此甚至知难而退。相反,这实际上对我后来的学业帮助极大,因为很不幸,在攻读医学专业时根本得不到对双手灵巧度和动作效率的训练。反之作为护士,我们学的是如何服务病人,是在医院环境的“背面”工作。当“医生”过来查房时总是要给他演一出戏,只是在他走后,病人或手术患者才不再顾及自己的仪表,因为他痛苦不堪、精神沮丧。医生身上笼罩着过多的权利或知识光环,家属不是向他们表达焦虑、心理问题或物质困难,而是向护理人员倾诉这一切及其对医生诊治方法的忧虑和恐慌。这对我来说是一所极好的学校,使我在医院工作的头几年受益匪浅。
我就这样在1933年开始了PCN(物理—化学—自然科学)专业的学习。这在当时是医学专业的预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