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们不应该过高估计一国能够通过其货币的世界储备货币地位获得的权力。铸币税(铸造货币的成本与货币的票面价值之差)只涉及在全球范围内流通的3 800亿美元,而与美国财政部必须提供有竞争力的国债利率的义务无关(尽管人们对美元的信心使美国财政部能够以低于正常水平的利率发行国债)。在2010年希腊和其他国家的财政问题使外界对欧洲的信心受损前,“只需要扩大金融市场规模并提高资产流动性,欧元就可以帮助降低整个欧洲而不仅仅是政府的实际贷款利率”。
一国货币的世界储备货币地位在方便该国货币政策调整及弥补赤字的同时,也会让该国付出潜在成本。例如,美国财政部的政策制定会受到国际舆论对美元看法的约束。另外,当对一国货币的需求因为其世界储备货币地位而增加时,储备货币的价值就会提高,该国生产商会发现自己的产品在世界市场上竞争力下降。很多美国生产商会愿意看到美元地位的下降。美国经济的规模及其金融市场的相对深度和广度决定了在未来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美元可能仍然是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但美国能够因此而获得的经济权力既不应该被忽视,也不应该像在现实中一样常常被夸大。
尽管中美两国都不愿意破坏双方的不对称平衡,美国还是允许中国逐步提高其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及对其他新兴国家的影响力)。所以,20国集团(其成员国国内生产总值总量占世界的80%)峰会已经成为8国集团(其中四国是欧洲国家)首脑会议的有效补充。这些会议讨论了“重新平衡”金融流动以及改变美国赤字中国盈余的老模式的迫切需要。这些变化的发生需要双方在政治上作出艰难的转变,改变国内消费与投资模式,美国要增加储蓄,中国要增加国内消费。这些变化不大可能迅速发生,但耐人寻味的是,20国集团已经就减少欧洲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投票权及逐步增加中国和其他新兴经济体的投票权达成一致。
这再一次表明了对经济权力加以限制的重要性。尽管中国可以威胁出售其持有的美元、损害美国经济,但美国经济遭到削弱意味着中国的出口市场将变小,美国政府还可能利用关税手段对中国进行报复。双方都不急于打破彼此间脆弱性相互依赖的对称,但又都在继续谋求塑造双边市场关系的结构与制度框架。此外,随着印度和巴西等其他新兴经济体发现人民币价值被低估对其出口产生的不良影响,它们可能会利用20国集团等多边论坛强化美国的地位。
当相互依赖的不对称存在于不同议题领域时,一国可能会设法将不同议题挂钩,也可能想要解除它们之间的联系。如果每个议题都是一场单独的较量,所有较量同时进行,那么一国可能拥有一场较量中的大部分筹码,而另一国可能拥有另一场较量中的大部分筹码。一国可能会视自身利益与地位而想要保持不同较量的独立或将不同较量挂钩。因此,大量由经济相互依赖而引发的政治冲突都与建立联系或防止联系形成有关。国家希望在自己的优势领域操纵相互依赖关系并避免在自己相对弱势的领域被他国操纵。
国际机制常常通过设置议程和界定议题领域来制定相互依赖关系中的平衡规则。国家希望通过制定国际机制影响不同较量中筹码转移的规则。例如,世界贸易组织成员国身份会限制国家对某些政策手段的运用,并将其他政策手段运用到争端解决机制中。讽刺的是,鉴于抗议者反对全球化的呼声,通过区分一些较贫穷国家具有相对优势的冲突与强国主导的较量,国际机制可能会使较量中的弱者受益。然而,危险依然存在,一些国家会强大到足以颠覆一场或多场较量。例如,1971年,由于美国国际收支平衡恶化,尼克松总统突然宣布停止美元兑换黄金,由此颠覆了根据1944年多边协议创建的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
最大的国家并不总是能够在对经济相互依赖的操纵中获胜。如果小国或弱国在某一议题领域有着比大国更重大的关切,那么它可能会做得更好。例如,由于美加贸易额占加拿大对外贸易总额的近四分之三,而仅占美国对外贸易总额的四分之一,加拿大对美国的依赖要大于美国对加拿大的依赖。但加拿大却常常在美加之间的一些争端中获胜,因为它威胁采取关税和限制等报复行动来威慑美国。如果加拿大人的行动导致两国之间的全面冲突,那他们的损失会比美国人大得多。但加拿大认为,承担偶尔遭到报复的风险要比同意总是会让自己输的规则好。
通过操纵经济相互依赖实施的威慑与核威慑有些相似,因为它以有效的损害能力与可信的意图为基础。小国可以利用其更强烈的关注与更高的可信性克服自身在不对称相互依赖中的脆弱性。就第一章中讨论的概念而言,小国可以形成更强的权力转化能力。资源的不对称有时可以通过关注与意志的反向不对称得到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