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天有一支汉使队伍在附近被劫杀了,啧啧,好像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听到这个消息,男子倒有些不以为然:“这也不是新鲜事儿了。我们楼兰人又不是第一次劫杀汉使和商队。丝绸之路的南北两道都要通过我们楼兰所控制的地方,有人频起谋财之心也不稀奇。况且我们现在有匈奴做靠山,楼兰国当前最受宠的达娜王妃也是来自匈奴,杀几个汉使没什么大不了。就算是大汉的皇帝也鞭长莫及。”
“这次不是我们楼兰人干的,是匈奴骑兵。也活该这些汉人倒霉,碰到我们说不定还能留下性命,容貌清秀的多半会被卖身为奴。碰到匈奴人那是根本别想活下来了。”
阿善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里屋的妻子不耐烦地叫他进去,只得赶紧收了声。在进房间前他又为难地看了看那罗:“那晚上……”
那罗垂下了眼睫:“以前又不是没睡过。叔叔请放心,我死不了。”说完,她就转身出了屋子,径直走向了院子后面的羊圈。羊圈里的几只羊现在差不多就是叔叔家的全部财产。之前她每次惹了婶婶生气,也必定是被赶到这里与羊共眠。
还没踏进羊圈前,那罗就惊讶地发现了地上有几点暗红色的血迹。起初她还以为是羊出了什么事,直到拔开了角落里的草垛,她才明白那些血迹的由来。
此时此刻,在浅黄色的干草上竟然躺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乌黑的长发散乱地落在两侧,犹如黑夜里最迷幻的梦境徐徐铺开,有几绺细碎的发丝垂落于额前,将他那莹白的肌肤映照得更是如初雪暖玉。黛青色的双眉微微蹙起,仿佛轻风拂过的春日柳叶,纤细而清丽。而与这般美丽容颜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满身的血迹斑斑。看起来这位少年是受了不轻的伤。
从窗外透进来的冷冷月光,恍若深秋时节的湖水,在昏暗的羊圈内轻轻荡漾,反射着极其微弱的光亮。
尽管那罗年纪尚小,但她从小就看惯了父亲替族人处理伤口的场面,所以也并不是太惊慌。当害怕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之后,她定了定神,急忙弯下腰查看那少年的伤势。只见他的右手臂和后背各被砍了一刀,其中手臂的那道伤口深至见骨,但所幸这两刀都没有伤及要害。最为严重的应该是他左肩上所中的那一箭,箭头看起来入肉极深,若是轻易拔出来他说不定就会当场丧命。
那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了几秒后决定先帮他止血再说。
她回忆起父亲以前常用的止血方法,于是就依样画葫芦,取了些柴草烧成的灰加水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抹在了他的伤口上。
或许是由于触及痛处的关系,少年忽然发出了一丝低低的呻吟,长睫紧敛,如同破蛹而出的蝴蝶受了惊般密密地颤动着,缓缓露出了蝶翼掩映下的狭长的双眸,那深邃的瞳人透出了一种平静中暗藏凌厉的漆黑。
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开始,那罗就没有再移开自己的目光。
这是一双多么美丽的黑眼睛。那一点生动无比的黑色就像是钻进了她的心里。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纵然她已经忘却了他的容颜,也绝对不会忘记那双眼睛在暗夜中所闪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