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下来,渐渐也习惯了。我被训练成和军队中其他人一样的战士,而真正的我是怎样的,我本来是有什么样想法的人,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只知道按命令去做事。就算现在要我说出自己有什么想法,我也完全说不出来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砍下来的木头。人们可以拿我来搭建他们华丽的宫殿,但是真正的我已经从内部死透了。”
“那天弗兰克的哭声,里面似乎有一些我已经失去了的东西触动着我。那种鲜活的生命力,那样毫无忌惮地向周围宣告自己的感受……这些都令我羡慕。他只是个弱小的婴儿,却是在真正地活着!”
“我知道如果不去理会他,那么小的孤儿想必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我当时没有想把他带回来能做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看着那些让我羡慕的东西就这样消失。”
呼了一口气,巴德莱的眼神中染上温暖的笑意。他看着坐在艾里腿上的弗兰克的表情,只可以用慈爱来形容。他又道:“我留下他的决定没有错。这些日子天天照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帮我找回当初活着的感觉。保护弗兰克,也让我有了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
说完这些,他忽地将视线调回艾里脸上,带着几分讪然,笑道:“你大概听不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吧?自顾自地吐了这么一大串话。以前也没和人说过这些,他们都是听到前面就听不懂了……”
“不,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艾里却截断他的话说道。
他能明白巴德莱所说的那种感觉,那种自我受到束缚、渐渐死去般的感觉。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受着那种感觉的折磨――他已经在质疑着战斗的理由,却因为身为圣剑士背负了众人的未来,不得不伪装自己。
留在黑旗军中的每一刻,都必须把真正的自己隐藏在虚假的表象之下。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那种滋味简直像是窒息一般。要不是因为阴差阳错地失去了力量再没有战斗的资格,自己到现在还是不能从中解脱出来吧!虽然这种半途而废的结束方式,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弗兰克的名字,是你替他取的吧?坦白,直率,真诚?”
听艾里说出弗兰克这个词在通用语中的另一个词意,巴德莱惊讶地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轮廓鲜明而总显得很严肃的面孔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笑容。能想到弗兰克名字的含义,证明莱文是真的听懂了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意思。这让巴德莱颇为欣喜。
而艾里在听过巴德莱这些话后,再看小弗兰克,感觉也发生了变化。诚然如巴德莱所说,不解世事的弗兰克总是鲜明地表达自己的好恶,喜欢谁,就紧紧缠住不放。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看见自己生命中最鲜活的一部分在他身上重新活跃了起来,这让人无法不想去呵护。
终于喂完了奶糊,差不多也该是去操练的时候了。艾里给弗兰克抹净嘴,便抱起他交到巴德莱手里。好在这一次弗兰克似乎是在艾里身上赖够了,没再使出那一招无尾熊必杀技。
“我也很喜欢弗兰克。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说。”艾里疼爱地摸摸小孩嫩滑的脸蛋,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善意。
巴德莱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而刚才那大段的描述或许耗尽了他的语言,他现在显得更加不想开口,只点了点头就抱着小孩转身走开。如果是在其他时候,这大概会让人觉得这态度太过冷漠,不过这一次艾里并不在意。经过刚才那一席谈话,他知道自己和这黑壮大汉之间紧绷的关系已经因为弗兰克而达成了微妙的和解。
※※※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总显得尤为短暂。经过十几天的重整休养、调兵遣将,拉夏王国的大军终于再次进逼贝拉里。
拉夏国王矢志凭着这次大战完全击垮贝拉里的防卫力量,他派遣使者带来圣谕,许下丰厚的赏赐,将全军的士气鼓舞到了最高点;而相反的,对贝拉里人来说,主力在上次大战中受到了沉重打击,他们已经被逼到绝境,无路可退。这将是两国之间最后的决战。不过在拉夏国王心目中,这或许只是他未来宏图中起始的一步。
四月十三日,拉夏和贝拉里双方大军分别列阵于索贡河两岸。
黑压压的步兵整齐地排列在各自的阵营前方,拉夏军所占据的南岸边数百条渡船已经备好,只待普洛汉将军一声令下,战幕就将正式开启。尘土因为众多士兵的践踏而扬起,使他们的鼻腔变得干涩灼痛,隐约间可以嗅到杀戮的气息。
若从战场上空俯瞰,会发现拉夏国的兵力略占优势,但贝拉里重新集合起来的部队数量也相当庞大。贝拉里王国的各大要塞都已在之前的战事中一一被攻陷,横穿贝拉里的索贡河将是他们阻挡拉夏军队长驱直入的最后一道屏障。无路可退的贝拉里人将所有还能够动员的兵力都聚集到了这里。
困兽的反扑是最凌厉的,而贝拉里沿河布阵,可以趁敌人渡河之时进行攻击,更让人不能对贝拉里军的杀伤力存有怀疑。
随着统领拉夏大军的普洛汉将军一声号令,战斗的号角吹响了!大队的步兵如黑蚂蚁般密集而有序地拥向河边,登上渡船开始渡河。当渡船进入贝拉里军攻击范围内时,他们立刻做出了反应。贝拉里军主帅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弩石顿时如蝗群般遮蔽了天空。渡船上的士兵虽尽量把身体藏在铁盾之后,还是有许多士兵中箭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