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望着这陌生的紫禁城,淡然道:“你我虽都是紫禁城的儿媳,常常入宫请安,可真正住在这里,却也还是头一回。至于这里是否有怨魂幽心,我想,变人心性,总是人比鬼更厉害些吧。”
毕竟劳碌终日,二人言罢也就散去了。
晞月回到宫中,已觉得困倦难当。晞月在和合福仙梨木桌边坐下,立时有宫女端了红枣燕窝上来,恭声道:“小主累了,用点燕窝吧。”
晞月扬了扬脸示意宫女放下,随手拔下头上几支银簪子递到心腹侍婢茉心手中,口中道:“什么劳什子!暗沉沉的,又重,压得我脑仁疼。”说罢摸着自己腕上碧莹莹的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还好这镯子是主子娘娘赏的,哪怕守丧也不必摘下。否则整天看着这些黯沉颜色,人也没了生气。”
茉心接过簪子放在妆台上,又替晞月将鬓边的白色绢花和珍珠压鬓摘下,笑道:“小主天生丽质,哪怕是簪了乌木簪子,也是艳冠群芳。何况这镯子虽然一样都有,小主戴着就是比青福晋好看。”
晞月瞥她一眼,笑吟吟道:“就会说嘴。艳冠群芳?现放着金玉妍呢,皇上可不是宠爱她芳姿独特?”
茉心笑:“再芳姿独特也不过是个小国贱女,算什么呢?主子娘娘体弱,苏绿筠性子怯懦,剩下的几个格格侍妾都入不得眼,唯一能与小主平起平坐的,不过一个乌拉那拉青樱。只是如今小主已经做了筏子(1)给她瞧了,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晞月慢慢舀了两口燕窝,轻浅笑道:“从前她总仗着是先帝孝敬皇后和景仁宫皇后的表侄女儿,又是先帝和太后指婚给皇上的,得意过了头。如今太后得势,先帝与孝敬皇后都已作古,景仁宫那位反倒成了她的累赘了。想来太后和皇上也不会再敷衍她。”
茉心替晞月捶着肩道:“可不是么,奴婢瞧主子娘娘也不愿看她。”
晞月叹口气:“从前虽然都是侧福晋,我又比她年长,可是我进府时才是格格,虽然后来封了侧福晋,可旁人眼里到底觉着我不如她,明里暗里叫我受了多少气?同样这个镯子,原是一对的,偏要我和她一人一个,形单影只的,也不如一对在一起好看。”
茉心想着自己小主的前程,也颇痛快:“可不是。小主手腕纤细白皙,最适合戴翡翠了。也是她从前得意罢了,如今给了她个下马威,也算让她知道了。侧福晋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在后宫的位分、皇上的宠爱。”
晞月柔婉一笑,嘉许地看了茉心一眼,又不免有些忧心:“我今日在哭灵时这样做,实在冒险。你的消息可确实么?”
茉心笑道:“小主放一百二十个心,是主子娘娘身边的莲心亲口来告诉奴婢的,说是听见皇上与主子娘娘说的。给莲心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啊!”
晞月闭上秀美狭长的凤眼,笑道:“那就好了。”
(1)砸筏子:指冲人撒气,泄气,或称抓蝎虎气。即自己有了憋屈事,把火撒在人家身上。砸筏子来源于农家耕作的一个过程。春播时,被犁起的庄稼茬子,需要有力气的人用镐头将其捣碎,被称为砸筏子或打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