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明:莫非剧情发展太快?
姜文:这分两方面来说,第一,如果有足够的宣传经费、宣传攻势,《太阳》卖十个亿票房,我一点都不奇怪。你是不是能动员、煽动起那么多人进影院?《太阳》显然不足够。第二,进影院可能被大家洗脑,误读成某种格式,大家说我懂了,那也可以说是懂。《太阳》不是一个懂不懂的东西,永远会有人说不懂,因为它不是一个故事,它是一个感受。如果一个人没有感受力,那他的眼睛对他也没有什么作用。我觉得《太阳》是一个你能不能感动的电影。有人会说,如果我都不懂,我怎么感动呢?那你这个人从来没有感动过,大量的感动是建立在你其实不懂的事情上,我们去西藏感动,你其实不懂西藏为什么是这样。你可以从地理学来解释,从宗教解释,那都是对西藏的一个解释而已,种种解释不能解释清你为什么会感动。你看见一个美女会感动,你解释不清,最后只能用学过的概念说,我爱上她了。这多苍白啊!你要是不会说话,没人教你,你就没法表达。我觉得它显然比《子弹》更容易被人家说不容易理解,但《子弹》也有人说不懂。我应该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说什么,我只能把《太阳》翻译成《子弹》,给大家再放一遍,翻译翻译他妈什么叫惊喜,就是这么来的。这个惊喜都不懂?那翻译翻译吧,翻译成一百万银子。这他妈听懂了。所以我觉得这两个片子联系起来聊是有意思的。
周黎明:我觉得你可能高估了一些人。这么说会被骂死的。的确,观众不一定要有很多的知识储备,但必须集中精力,一定要带着心去看,去感受,也许整个《太阳》剧情你不能拼成单线的东西,但里面某个细节肯定会感动你。
述平:里面有太多细节能感动人。
姜文:你刚才说了一个很要害的问题,《太阳》是过分依赖观影者的心情,而《子弹》,我们把它翻译成你一个爱什么心情都能耍的片子,不那么依赖心情;《太阳》一定是依赖心情。那也反映了当时我的真诚。依赖心情这事,比如说那个《美国往事》罗伯特·德尼罗要泡那个美眉,我得拿一个加长轿车把她接过来,穿上黑礼服,租一个高级酒店的大厅,只有一桌饭,旁边弄一堆傻逼拉着小提琴。这是心情,美眉们需要这种心情才能同意被泡。这已经不牛逼了,可他作为一个没有文化的黑帮分子,或者有钱人,觉得这叫牛逼。拍《太阳》我们恰恰不想那么做,我们很朴素,拿出来是一颗心,是一特别真诚的东西。不行!可是大部分泡的还是那个美眉。我操,没乐队啊,没加长车啊,不是大厅啊,如果这里边坐了百十人,那也不牛逼啊,不单请我啊。泡妞这样是很有效的,虽然很傻逼,但很有效。我们确实把大家这美眉想成是可以朴素情感的,可是不是。《子弹》我们是当了回德尼罗,把美眉带出来了,演奏了一下,比德尼罗还得手。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莱昂内(《美国往事》的导演)在拍他跟观众的的关系?我的理解,莱昂内一定是这样的心情。
述平:(对姜文)《太阳》的时候,你误读了观众。
姜文:我以为只要是男人请嘛,咱们去一个河边也可以,坐草地上也可以,看他聊什么嘛。但是不行,美眉要心情,要场面,要铺垫。好吧,那咱铺垫一把,弄个乐队是容易的,弄个饭,借个车也是容易的。斯科塞斯在拍《愤怒的公牛》的时候,也耍了这么一次。我过分解读一下,德尼罗在勾搭那美眉的时候,也借了一辆车,那女的看了他身后的车,的确有点馋,不是对德尼罗馋。那哥们把她带他家去了,说这是我家,还摆了他照片什么的。嘿,得手!这就是你怎么拍艺术片,怎么拍商业片的区别,其实简单。但那样的话,你会觉得那美眉有点儿廉价,是看德尼罗那辆车。现在是车也看见了,饭也吃好了,说,是不是咱也可以草地上坐坐?《太阳》还是不错的,我现在能看懂了。妈的,很好,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