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旅馆
按胖大丫头说的,我在义县火车站广场旁边随便找了一家小旅店,老板说十块钱一位,我说能不能便宜点?老板说最低八块,我说成。
房间不大,有三张床一台电视,一个汉子在睡觉,我进来后他按开电视看了起来。我借着醉劲向他递烟,并说打扰他睡觉了,他说不抽烟,他又问我从哪来到哪去,又问我多大,我如实交待,其中说到年龄,我和他同岁,都是属马的。
汉子高大魁梧(他曾起身给我和老板开门),穿羊绒衫料子裤,平头,面部略白胖,看样子肯定不是农民,但住这等小旅馆肯定不是有钱人,逃犯?我想不至于吧,或许是下岗职工吧,都说东北人再没钱也要穿得体面,他或许就是这一类。他倚着被子和枕头,半盖从另一张空床上拿来的被子,他也没脱毛衣和裤子,看样子只打算凑合一宿。我与他平行睡另一床,我刚躺下没多久,发觉他那边有了轻微的鼾声,他手中还攥着遥控器,我起身将电视机按灭,我也困了,倒头就睡了。
我睡得很沉,大约凌晨时分,汉子起来找老板买矿泉水,说怎么这么干;我也醒了,起来出去到公共卫生间撒了泡尿,回来想接着睡,这时我旁边的汉子一边喝水一边按亮了电视,把音量调到很小,并对我说,兄弟,咱俩聊聊。我背对着他,只想睡觉,他这么一说,我又不大好或说不大敢拒绝,只瓮声瓮气地说行啊。汉子说,咱俩都属马,有缘;汉子说,北京他去过;汉子说,他当了十年兵,现在做点买卖;汉子还问我干嘛的,我说为出版社看稿(这是我从阿坚那儿学来的,有这行当吗?),汉子倒也听得稀里糊涂;汉子问我一个月挣多少,我说有时一分不挣,干好了一千多,我心想千万不能把自己说成有钱人;汉子问我现在干点什么来钱呢?我说还真不知干点什么,心想他别是在动抢银行的心思吧,据说东北这边不少城市无业青年在想怎么抢劫致富;汉子说他当兵时是四十军的,依他的口气似乎四十军天下皆知;汉子说抗美援朝第一个胜仗就是义县部队打的,说歼灭了美军一个独立营,我说那可比伊拉克军队强多了;汉子说他的战友不少是团长一级的,他说他现在主要找这些战友做点买卖,但做成的不多;汉子说他运气不好,他说他若运气好现在肯定快成将军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丫别是精神病吧?我想睡觉的心思立时淡了很多;汉子说他家在通辽,来义县是找昔日战友谈生意,汉子说这几年不仅没挣到钱,还净造了,汉子说他好赌,我心里又咯噔一下;汉子说明天没事咱俩喝顿酒交个朋友,我说行啊,汉子还问了我些北京人对中央新领导班子的看法,以及又问了我两三遍现在干什么来钱,后来隔壁敲墙了,汉子不得不压低了嗓门,大概压着嗓门不利于谈话,他又说了几句,就不说了,继而又有了鼾声,他手中仍攥着遥控器,我只得再次起身按灭了电视。
或许是我太累了,我关了电视机倒头很快又睡了,疲劳让我来不及胡思乱想,虽然依他的言谈举止我完全可以把他想象成一个热爱赌博一心想犯罪的精神病患者。在梦中,我梦到我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改锥,大概是对汉子的一种防备心理使然,然而次日醒来,我发现我裤衩湿了,我回想除了改锥,我还梦到了女色,而且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纤瘦而艳丽,而且我们做了,这女的我不认识。
第二天早晨,汉子是先我而起的,他走时说了句:还睡呀?我没理他,心说你赶快去找战友谈生意吧,他见我没理他,也就走了,他也没再提中午喝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