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见先前来的男人还拘谨地站着,便颐指气使地招呼:“你坐啊,一回生,二回熟。滕大爷是最好的老爷子,不见外。”
先来的男人用半个屁股坐下。
“滕大爷,这是我丈夫支远。”女人说。
滕大爷矜持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说:“庄羽,看病是不允许化妆的。这次是你住院,还是他住院?”
庄羽放肆地笑起来:“法国的化妆品,真是品质非凡,居然连滕大爷都骗过了,看不出我是不是复吸。洋货就是神,连您这样的老姜都上了当……哈!好了,说真格的。席子,面巾纸。”
退在一边的席子,递过来一团云彩般柔软的纸巾。日本进口的,纯木浆制的。庄羽随手扬了扬纸团,扭到白瓷洗手盆前,开始卸妆。
红的黑的水流了一会儿。庄羽回过头来。
沈若鱼紧紧咬住牙关,免得自己惊叫出来。
片刻前那个娇艳的女人,被白瓷盆阴险地吞没了,还给人间一个灰暗干枯的纸偶。庄羽的脸面,仿佛涂了劣质染料的陶器,在阳光曝晒下,被残忍地褪成苍老的土灰。
庄羽用纸巾拍干水珠,神经质地坐下。
除了沈若鱼少见多怪,其他的人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滕大爷又打开宝蓝色簿子,翻开前面某页看了看,皱着眉头摆开记录的架势。
庄羽说:“还那么一本正经地干吗呀,我是二进宫了,一切还不从简?”
滕大爷说:“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情况是在不断地变化着,你要是嫌烦,就不要复吸。这一次,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了吧?是不是啊,支远?我一天醉生梦死的,活一天算一天,整个一棺材瓤子,谁记得清。”
瘦男人正襟危坐,答道:“4月18日,我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