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前几周,父亲把母亲送到江边的重庆中央医院。他觉得这家医院看起来颇为坚固,母亲在那里会比较安全。几天后,日本人轰炸了那家医院,部分建筑被毁。幸运的是,我母亲被及时转移到了医院的防空洞中。
为了躲避无休无止的轰炸,父亲打算把家搬到附近的山村中去,那里有许多天然的洞穴可以充当防空洞。在那个年代,生活极度艰难。物资严重短缺,尤其是药品,日用品也全都成了奢侈品。日本人轰炸并切断了物资供应线,有限的物资都被用于战争。
就在那时,因为吃了不洁的水和食物,我得了阿米巴痢疾。父母告诉我说,当时我高烧不退且大便带血。如果放在今天,现代药物很容易就可以治好这种病,但在当时,在那种条件之下,这却可能致命。父亲绝望地在重庆各家药店奔走,试图找到所需的药物。几乎是个奇迹,他最终在一家藏在偏僻小巷里的小药店找到了药物,使我得救。
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暗夜,我们的车飞快掠过艾奥瓦州的玉米田。我抚摸着纯如的额头,真切地体会到了父母对子女的爱。那是一种牺牲,一种无条件的爱。我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并为之深深感动。我们于1969年劳工节前夕抵达厄巴纳,搬进租住的双拼公寓。房子位于香槟城西部。厄巴纳和香槟是一对双子城,紧紧相邻,香槟在厄巴纳西部。(伊利诺伊大学的主校园位于厄巴纳。)
安顿下来之后,我开始找工作。我向生物化学系递交了申请。等了两个月后,洛威尔·哈格尔(Lowell Hager)教授打电话给我,说他可以给我一份兼职工作。鉴于当时我的情况,这可以说是十分理想。11月,我开始做研究助理,当时纯如19个月大。
我到处找保姆。非常幸运,有人把徐太太介绍给我。她的丈夫是在校生,两人有一个和纯如年龄相仿的儿子。每天早晨,我把纯如带到徐太太家中,到晚上再把她接回来。最开始的几天,我们把纯如送去的时候她还会哭,但她渐渐习惯,和徐太太的儿子玩得很好。对我来说,这真是一个解脱。徐太太是个好太太,也是个好妈妈。她对纯如非常好。
有一天,我对徐太太说,我发现纯如最近总喜欢皱着眉头,也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你自己最近笑过吗?”
这个问题让我恍然有所悟。事实上,当时绍进和我在系里都遇到了点麻烦,我们非常不开心。徐太太劝我放松下来,享受生活。从那天开始,我经常望着镜中的自己,练习微笑。当我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是多么不一样啊!纯如会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的。她会模仿她所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