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月,绍进有一学期学术假(每六年,教授有一学期的学术假)。他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访问了一个月,然后计划到台湾清华大学物理系进行访问。纯如、纯恺和我留在家中,因为两个孩子都要上学,而我也需要工作。春季学期结束后,1982年暑假,我们到台湾跟绍进会合,在那里待了6个星期。
在台湾,一场声势浩大的工业革命正在进行中:台湾可以制造非常廉价的计算机。我们买了一台台湾制造的苹果II电脑的仿制机,花费只是在美国所要花的一小部分。这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时期,我们耳闻目睹着计算机可能制造的种种奇迹。
在台湾的时候,我替纯如和纯恺分别在一所初中和一所小学报了名。台湾学校的学期比美国要长,纯如和纯恺在台湾学校里上了一个月学,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重大人生体验。
在台湾的学校里,学生必须穿校服,头发也得剪短。我们得到校长许可,保留纯如的长头发——她很喜欢自己的一头长发,不想只为了在台湾学校读一个月书就把它们剪掉。在上百名短发齐耳的学生中,纯如显得很引人注目,尽管她和其他人一样,都穿着统一的校服。
从伊大附中到台湾中学的转变对纯如颇有震动。新的环境帮助她打破沉静。纯如很受其他同学的欢迎,每天面对各种有趣的问题。她一边练习自己的中文,一边教班上同学英文,对此十分享受。同学们对纯如在美国的生活非常好奇。但她也逐渐了解到台湾教育体系的弱点。纯如对我说,一班五六十个学生坐在指定的位子上,安安静静地听老师讲课,从不表达自己的观点。这对她来说太被动了。她也不喜欢学校的制度,诸如迫使学生剪短头发,每天都要穿着校服等等。纯如告诉我,她觉得能在美国上中学很幸运,经过这段在台湾中学的短暂经历,她更珍惜自己在伊大附中所拥有的自由了。
我还带纯如和纯恺参观了我在台北郊区住过的地方,那时是1951年,我和他们差不多大,还是个小女孩。我告诉他们,我的父母1949年从大陆逃到台湾之后,搬到了这个地方,当时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但现在却已经成了人口稠密的市区。此外,我还告诉他们,我母亲一度养了50只鸡,这样我们就有鸡蛋吃了,她还在我们家的院子里种菜种花,春天花朵盛开的时候,景色非常美丽。但如今,在我们眼前,污染严重的家庭作坊取代了小院。纯如和纯恺也陪着我重访了我当年上过的小学和中学,但他们永远都无法领会到,当我走在那条路上时心底涌起的乡愁。
纯如在伊大附中上三年级时,期中成绩报告显示,她的法语非常糟糕。这并不出人意外,因为我从没见她听过法语磁带。就在这时,除了原有的法语、德语和拉丁语,伊大附中新设了一门中文课。纯如立刻放弃法语,改学中文。我们知道这有点投机取巧,因为她已经学了6年中文了。但我们找不出劝她改学其他语言的理由。我们知道,有朝一日,她终将认识到,自己需要直面问题并克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