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值班室的电话,叫司机小刘十分钟之后在楼下等,他要回家里。十分钟之后,也就是八点二十五,他起身往外走。刚准备开门,又想起自己才说过取书的话,便回到书架前搜寻。他个人兴趣方面的书都在家里,这里大多是工作方面的书籍,都没有再看的必要了。找了半晌,才发现了一本何绍基的拓本,便取了出来。这是关隐达到外地开会带回来的,他很喜欢,可一直无暇细细琢磨。关隐达胸中倒也有些丘壑,同陶凡很相投。从外面带回并不值几个钱的拓本,倒也能让岳父大人欢心,这也只有关隐达做得到。现在陶凡见了拓本,自然想到了关隐达,心中也有了几许欣慰。拓本太大,放不进公文包,这正合他的意,可以拿在手里,让人知道他真的是取书来的。
刘平见时间到了,陶书记还没有下去,上楼接来了。小刘伸手要接陶凡的包,他摆手道:“不用不用。”
走出办公室的门,陶凡马上意识到自己出来得不是时候。按惯例,上午开会都是八点半开始。地委的头儿们和地直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正三三两两地往会议室走。陶凡进退不是,只恨自己没有隐身术。有人看见了陶凡,忙热情地过来握手致好。这一来,所有的人都走过来。陶书记好,陶书记好,也有个别叫老书记好的,楼梯口挤得很热闹。陶凡本是一手夹包,一手拿拓本。要握手,忙将拓本塞到腋下,同包一起夹着。刚握了两个人的手,拓本掉到地上。小刘马上捡了起来。别人多是双手同他握,陶凡想似乎也应用双手。可左手夹着包,不方便。
好不容易应酬完,陶凡同小刘下楼来。刚到楼下,陶凡摸一下左腋,站住了。 “拓本呢?”
小刘说:“我拿着。”
陶凡连说:“糊涂糊涂,刚把拓本交给你,马上就忘了。”
小刘狡黠道:“当领导的大事不糊涂,小事难得糊涂。”
陶凡半路上交代小刘,从明天起,不要每天早晨来接了,有事他自己打电话给值班室。小刘说还是照常每天来看看。陶凡说:“不是别的,没有必要。”小车很快到了家,陶凡坚持不让小刘下车,小车便掉头下山了。
陶凡按了门铃,不见王嫂出来。他想糟了,夫人上班去了,王嫂可能上街买菜去了。他已有好几年没有带家里的钥匙了。他的钥匙常丢,干脆就不带了,反正下班回来家里都有人在家。
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是打电话要夫人送钥匙回来。可打电话必须下山,显然不合适,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夫人办公桌上的电话号码。这种事以往通常都是秘书小周代劳的。小周是接替关隐达的第二任秘书,跟他车前马后几年,十多天前被派到下面任副县长去了。小周下去以后,吴秘书长说再配一位秘书给他,要他在地委办自己点将。吴秘书长的态度很真诚,但陶凡明白自己点将,同时也意味着自己可以不点将。就像在别人家做客,主人要你自己动手削梨子。这他很理解,退下来的地委书记没有再带秘书的待遇。
没有秘书在身边,还真的不方便。十多天来,他的这种感觉极明显。就像早些年戴惯了手表,突然手表坏了,又来不及去修理,成天就像掉进了一个没有时间的混沌空间,很不是味道。后来位置高了,任何时间都有人提醒,干脆不戴手表了,也就习惯了。陶凡如今没了秘书,虽然感觉上不太熨帖,但相信还是会慢慢习惯的。他想不带秘书和不戴手表最初的感觉应该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