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这句更毒。

在前面发狠蹬着自行车的男生几乎气吐血：“喂你再喊一句，我就马上把你扔下去。”末了低声抱怨了一句“真是恩将仇报诶”。

“好啦好啦。”

“……你还真是……够重的……”男生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期间还夹杂着细细的喘息声。背上薄薄的衬衫渐渐被汗湿透，洇出一小片隐隐的肌肤色。

“嘭”地震了一下，路茧回头。

终于上了坡顶。

夏天。发烫的柏油路面。从坡底掠过的温热的风。粉色的自行车。矮墙上树荫下的猫。咬牙切齿的男生。调皮捣乱的女生。

骤然而止的蝉鸣。沙沙摇曳的蒿草。路边小水坑里映的柠檬黄天空。沿着路一直到天际边的路灯。在天空中交错蔓延的电线。

这一切的一切，用秒速万米的速度串联叠加，剪辑成二十四格的棕色底片，夹入青草色的四叶草书签，化为站在转角处的女生浅棕色瞳孔里的一缕轻烟。

“阿茧……”嘉木喃喃，看着那辆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自行车风驰电掣般骑过自己的眼前，眨眼间消失在转角。被袋子勒出痕迹的手心似乎还想抓住残留的影像。

——嘉木姐嘉木姐，说好了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你这小鬼脑子你想什么呢，我们总得嫁人吧？

翻过一页，那些残像早已成为一场名为彷徨的电影。

晚饭的时候被妈妈问及月考事宜，“唔”了一声后斟酌着词汇小心翼翼地回答：“题目有点难。”连来回拨着饭碗里颗颗饱满的米粒的动作都有些忐忑。

“考得不好么？你可别像……”爸爸被妈妈瞪了一眼，口气软了下来，“当我没说。”

话题并没有停留在此滞留不前，令路茧悄悄松了口气。

“明天我和你爸爸都要出差，生活费等一下给你，爸爸可能要久点，我一个礼拜就回来。”极其理所当然的口吻。

出差和生活费什么的。

忽然觉得饭菜难以下咽。

其实以前就知道的，父母在零钱方面并不会管得很严。小学的时候自己曾经买过一支7元的活动铅笔。那时候活动铅笔还非常稀有，大多都是钢制材料，既笨重又难看。连铅芯都要隔着去几条街外的文具店配买。

偏偏路茧就有这个胆子，一个人骑着小自行车，给自己买回了九岁的生日礼物。

“这个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啊。”

第二天对同学这样说着，是谎言，又不是谎言。

事实很简单，父母甩过一张10元的票子就说：“自己想要什么买什么吧。”

“想要什么买什么”，其实等同于“送我的生日礼物”吧？这样安慰着自己，就这么一路走了过来。

接过钱的这一次，也与以前很多次完全一样。例行被问道“够么”的时候，习惯性地回答“肯定够了”。

然后是一声“谢谢”，垂下手臂捏着钱，手肘弯着疲惫的弧度。

回到房间后看着堆满书本的书桌，撑着全身的力气猛地抽离。月考完反正也没有作业，女生瘫倒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刚想翻个身继续发呆，一扭头看见书桌上摊开的画册，心顿时又痒了起来。于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坐到了桌前。

嘿，画什么好呢？空白的一页上，总具有某种魔怔的吸引力，引得女生胡乱写下故事的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被大魔王耍诡计打败的王子，被冰封在深山的冰湖里，传说……”还没写完，腰部传来一记强烈的震动，痒地女生一下子“哈”地笑出声来。

然后手忙脚乱地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翻开翻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