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吗事,驹子叔至今恼恨异常。后来他去找那个给他净身的刀子吕,讨要保管在那里的“命根”,那时,刀子吕已经死了。不过刀子吕的儿子小刀子吕还是还是把他的“那玩意儿”还给了他。说这是他爹临死时交代的。驹子叔接过“宝贝命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当时,驹子心里也很难过,想叔这一辈子好惨呐。
不过叔叔说起他在宫里的日子还是挺得意的,说跟着太后皇上享了很多福。驹子好奇地问这问那,说叔你进了宫不用种地,算是个有福之人呵。驹子叔“啊啊”着。他问:叔呵,在宫里,能天天看见皇上么?服侍皇上,咋能看不见。皇上吃饭,是不是顿顿饺子顿顿肉。叔呵,你说,猪肉粉条炖豆腐,皇上是不是想吃就吃?这些东西,连俺们下人都吃腻了。那皇上顿顿都吃啥?皇上吃的是满汉全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样样齐全,做好了呈上去,皇上也就动几筷子,全撤。下一顿照样做?不做咋的,叫皇上吃剩饭剩菜?剩下那么多好东西,你们能老者吃?能捞着。这不是和皇上一样享福么?你呀,活到现在还不懂,享福不享福不全在吃喝呀!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个吃喝么?除了吃喝,就没别的了?要老婆,生孩子……叔呵,听说皇上有好多好多老婆?不叫老婆,叫皇后,叫贵妃……那么多皇后,贵妃,皇上一个人能睡得过来吗?睡不过来就睡不过来,你能管?可……可啥哩?不公道呵,皇上一个人占一大堆美女,你们当公公的只能眼看着,一个捞不着,涝得涝死,旱的旱死……驹子叔骂句混账!
不管怎么说,驹子在叔叔身上可是大开眼界,见过大世面的人不是乡下人能比的,包括平常在驹子眼里高高在上的那些生意人。有回叔叔在集上卖了件古玩,得了不少钱,驹子叔一高兴就拉驹子去一家大饭馆吃饭——驹子叔把叫驴拴在门前树上,带驹子走进饭馆,捡一张桌坐下。胖胖的郭掌柜拿腔拿调吆:要啥有啥,吃活人脑子现砸——:二位吃点啥呢?驹子叔问:有草料吗?郭掌柜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啥,草料?驹子叔说是这么回事,俺的驴拴在外面,得喂喂。郭掌柜不屑地说俺这儿只管人吃饭,不管牲口吃草料。驹子叔说牲口不吃也不行呵。郭掌柜说那不关俺的事。驹子叔给噎得说不出话。又进来一拨客人,衣着,面色,精气神都不像是庄稼人,郭掌柜丢下驹子叔,赶紧上前招呼:要啥有啥,吃活人脑子现砸——客官请这边坐,这边坐。客人落座。郭掌柜在一旁躬身伺候:想吃点啥呢?客人点了酒菜。驹子叔把手一招:掌柜的点菜。这当儿又进来一拨客人,听口音像是外来做生意的客商,郭掌柜又去招呼这帮客。驹子说叔,咱走吧,去羊肉馆喝羊肉汤,吃火烧。驹子叔不应不动。郭掌柜安顿好他眼里的“高客”,方慢腾腾走到这边:快点快点,客人多哩,吃啥?大卤面还是烩饼?驹子叔睨斜郭掌柜一眼说活人脑子两碗。郭掌柜问啥个?啥个?驹子叔没听见再说一遍,活人脑子两碗。郭掌柜打了愣怔说没,没这道菜呀。驹子叔说咋没有,你刚才不是喊,要啥有啥,吃活人脑子现砸吗?郭掌柜说:老乡这就是你故意挑刺了,做生意哪个不是有骆驼不说牛?哪能认实吆。屋里各桌客人闻听齐声哄笑,郭掌柜也讪讪地跟着笑。驹子叔不动声色说活人脑子是随便喊喊的,那别的呢?是不是要啥有啥?郭掌柜又喊出一嗓:要啥有啥,鸡鸭鱼肉齐全啦。驹子叔说那俺就点,记了:红烧九天翅,钵酒焗鲜鲍,百灵菇扣海参,鹌鹑粟米干贝羹……郭掌柜道不出话来,拿眼看着驹子叔。驹子叔说行了,先点这几样,不够再点,酒嘛……郭掌柜满脸赔笑:啊,啊,老乡亲,对不住,对不住,你点的这些菜小店做不出来呵。驹子叔问你不是说样样齐全么?郭掌柜狡狯地说俺是说鸡鸭鱼肉齐全呀,可你没点这些……驹子叔冷笑笑说那俺就点鸡鸭鱼肉,记了:五味凤凰炒鸡皮,柠檬汁剪鸭脯,翡翠鱼肚,佛手羊肉……郭掌柜张口结舌,晓得今番是遇着“吃家”了,连忙在脸上堆起笑,朝驹子叔抱抱拳:老哥得罪了,俺晓得大哥不是凡人一等。驹子插嘴说马王爷三只眼,俺叔是从京城回来的,见过大世面吃过的山珍海味你听都没听说。郭掌柜:都怪俺眼窝浅,领教了,领教了。驹子叔冷着脸说:俺先点这几样,上菜吧。郭掌柜点头哈腰:俺有眼不识泰山,望老哥海量,大人不把小人怪,多多包涵多多包涵。驹子叔方抬眼看着郭掌柜说:一个开店的,自应晓得做生意的规矩,来的都是爷,都得当爷伺候着,哪能看人下菜碟?人分三六九等,不一样,大洋钱可是一模一样的呵。郭掌柜点头如鸡啄米:老哥说的是,说的是,小的记下了记下了。驹子叔这才说罢了。郭掌柜小心翼翼问:老哥老哥,你看吃点啥呢?驹子叔看了一眼驹子。示意让他点。驹子说鸡鸭鱼肉一样一碗。郭掌柜却盯着驹子叔问咋做呢?驹子叔:鸡要炖,鸭要烤,鱼要烧,肉要炒。郭掌柜:那好,那好,请等,马上就到。那顿饭驹子吃得有滋有味,感觉无比的爽,心里充满了对叔叔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