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子警惕地回头朝站在山梁上的土匪望望,然后快步奔到路旁一道石崖下,同时招手让女人过去。
百合跟过去。
“大兄弟,你咋到的山上?”她问。
“土匪抓我上山当苦力。”他答。从女人的问话他知道那夜上山她没有发现他,便暗自庆幸,于是又做出对一切全然不知的样子问:“二少奶奶,你是怎么上山的呢?”
百合掩面哭泣起来,哭得凄惨。泪水顺着指缝向下滴落。
驹子的心被揪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疚感油然生出,他知道不论自己怎样谋求开脱,这女人的厄运都与自己有着干系。这想法使他感到沉重。
“二少奶奶,你以后打算咋办呢?”他问。
“我要逃走。”女人哭泣着说。
驹子的心战栗了,他想到自己与马汉子逃跑的结局,马汉子惨烈的死至今仍使他心有余悸。苦力们已停止了那种毫无意义的游戏,他们没勇气再步马汉子的后尘。他自己亦同样。
他说:“二少奶奶,逃跑只有死。”
“我宁可死,也要逃!”百合说,她停止了哭泣,问,“大兄弟你不逃么?”
驹子不知怎样回答,两眼茫然地望着前面的山野。
“我可是要逃的,死我也要逃的。”女人说,说完又掩面哭泣起来。
驹子觉得自己的心正在破碎,呼吸被阻塞着。他看着女人哭泣时不断抽搐的瘦削的双肩,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同节拍在抽搐。他品出了心中的苦涩。这是他将近三十年充满荒凉生涯中头一次体验出来的陌生情感,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吃惊。在这瞬间他产生出一种责任,或者说是一种模糊不定的冲动。
“二少奶奶,今天黑下跟我下山,可好?”他说。
女人泪眼模糊地望着驹子。
“黑下么?”
“只能在黑下。”他说。他知道,马汉子虽死,但土匪并不清楚他们欲以逃脱的伎俩,逃跑,也只能是故伎重演。唯此才有一线生机。
“黑下出得来么?”驹子问。
女人点点头。
这时,从山口跟过来的小崽发现两人在崖下私语,怒不可遏,连吼带骂地挥枪过来。
驹子不敢怠慢,连忙向女人叮嘱黑下奔逃的有关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