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根本比不上卢梭的才气,但却可以借用他的方法。为了阐明新近的科学发现在现实生活中的意义,我塑造了两个主人公—哈罗德和埃丽卡,借助这两个人的言行来展示人生的变化过程。整个故事以当代社会为背景,也就是21世纪早期,因为我希望描述当前人类生活方式的不同侧面。我会在同一个时代内描述主人公的整个人生轨迹:出生、上学、交友、恋爱、工作、成功以及老去。我会通过这些情节来描述基因对个人生活的塑造作用、大脑生化反应的机制,以及家庭结构和文化范式对个人人生道路的影响。简而言之,我塑造这两位主人公,是为了搭建起具体与抽象之间的桥梁。
关于交流的故事
哈罗德和埃丽卡经历着人生的磨炼,逐渐变得成熟、睿智,这是本书中的故事之所以如此让人愉悦的原因之一。这是一个关于人类发展进步的故事,是两位主人公继承双亲与祖辈的优良传统,经历考验与磨炼,最终决定相守一生的故事。
这也是一个关于交流的故事。当你深入地看待潜意识时,会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开始变得有点模糊,那些构建我们思维的过程在人与人之间是相通的。我们之所以成为现在我们这样的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别人成为了现在他们那样的人。
作为会思考的个体,我们与其他动物截然不同,因为我们拥有理智天赋。罗丹的著名雕像《思想者》就表现出了这种人类气质—手托下巴、独自沉思。事实上,我们远胜于其他动物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拥有非凡的社会技能,包括教育、学习能力、同情和感情流露,以及文化与制度的缔造、复杂社会精神结构的构架等。我们是什么?我们就像思想感情的核心交通枢纽,亿万种感觉、情绪和信号每时每刻都汇聚在这里。我们是信息中心,尽管对具体过程并不太了解,但我们还是有能力对交通状况进行疏导—转移注意力,作出选择与承诺。当我们的交流网络足够完备时,我们才能够真正拥有自我。我们寻求更深入、更彻底的沟通,这是我们最关注的事情。
因此,在开始讲述哈罗德和埃丽卡的故事前,我希望先向你介绍一对真正的伴侣,道格拉斯·霍夫施塔特(Douglas Hofstadter)和卡罗尔·霍夫施塔特(Carol Hofstadter)。道格拉斯·霍夫施塔特是印第安纳大学的教授,与夫人卡罗尔真心相爱。他们经常推掉宴会的邀请,自己在家做饭,饭后一起洗碗,反思不久前两人之间的对话。
不幸的是,卡罗尔因脑瘤去世了,当时他们的两个孩子分别只有5岁和2岁。几周后,道格拉斯偶然看到卡罗尔的照片,于是在自己的著作《我是一个奇异的环》(I Am a Strange Loop)里写道:
“我凝视着她的照片,感觉自己似乎就在她眼睛深处,突然我泪流满面,自言自语道:‘那不就是我嘛!那不就是我嘛!’这句话勾起了我很久以前便有过的种种想法,我觉得我们夫妻俩的灵魂已经融为一体,我们俩灵魂的核心内容是对孩子们未来的希望与梦想。我觉得我们的这些想法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充满默契,我们俩已经做到了心心相印,正如我在结婚生子前所朦胧憧憬的那样。我意识到,尽管卡罗尔已经去世,但她心灵的核心部分并没有因此完全丧失,它深植于我的大脑中。”
古希腊人常说:“痛苦是通往智慧的必经之路。”妻子去世带给道格拉斯的痛苦,让他产生了特殊的感悟。作为科学家,他每天都在反复证明这一点。感悟的核心内容在于,在我们难以察觉的潜意识领域中,存在着一些能够在人生旅途中引导我们的观念和情感,这些观念和情感会通过友谊和爱情传导。潜意识并不是充满原始本能冲动的领域—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而是灵魂得以碰撞、交汇、升华的领域。潜意识会自动收集悠悠岁月里积累的人类智慧,承载着全人类的灵魂。本书无意涉及神学领域的问题,但如果造物主的确存在,那么他肯定也存在于潜意识领域之中,让大脑产生感情,让爱引发神经元的重组。
潜意识是冲动的、情绪化的、敏感且不可预测的,它有着自身的不足,需要克制和监管。不过,它也可以大放异彩。它可以处理海量数据,做出勇敢、创新的决策。最重要的是,它具备惊人的交流能力。人们的潜意识都是外向的,它希望人们开朗、健谈,在工作、恋爱、家庭生活、社交、工作团队中多多交流。它希望让人处于更广泛的人际关系中,因为这是人类达到成功状态所必需的。它渴望和追寻着爱,追寻着如同霍夫施塔特夫妇那样的共融。在人能够拥有的所有幸福当中,爱与共融是最美妙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