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终于说服我娘让我试着不绑着脚睡。刚开始的几个晚上我用尽意志力不睡着,这样我就不会梦游。当我床边惨白的蚊帐随风飘起,我把拳头塞到嘴巴里才没有叫喊出来。慢慢地,我从短短的浅眠到越睡越长,我娘也把绑腿布收起来。我那时候以为我心上的大石头也会消失,但是它却随着岁月越来越重。
让我变成女人的小红妹妹来的时候,我们村子闹天花。酷热难忍,蚊蝇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有如雷鸣。我娘用可以祛病的干草熏屋子。她在阴暗的角落和我们床下洒石灰粉。
她每天都检查我哥和我,看看有没有水泡般的痘子,没有发现就烧香谢天。那年很多人病死;活着的人身上满是黄豆大小的痘疤。我娘指着那些姑娘叹气,“她们能找到什么婆家哟!”
“至少她们的婆婆知道娶到的是怎样的媳妇,”我想这么说,“不像我,没有人能怪那些姑娘隐瞒事实。她们不用担心她们的印记会给家里带来疾病、发疯、贫穷、失败或是其他可怕的噩运。她们是自由的。”
不过那时候我早已经学会要保持沉默,所以没有说出口。我只是遵照我娘的指示烧香感谢诸神祖先保佑,在心中默念希望他们保佑我不会伤害别人,还有暗中感谢他们让我照顾家中果园时心情能够稍微轻松。
我们村子里男人下稻田,女人种橘园。我娘种的果子比最有钱的地主都来得又好又大,她也把这秘密教给我,好增加我作为新娘的本钱。不过我很快地发现,照顾幼苗长成细嫩枝条,再把枝条移植到湿润、温暖的土地里,或是选择适当的树枝作嫁接、修剪,可以让我沉醉在工作里,有时一个早上,有时一整天都可以忘记身上的鬼印记所带来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