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爷爷预测的一样,我们的人不会永远上当。但是当他们拒绝自愿走,洋鬼子就雇用海盗攻击沿海的村庄来抓他们。任何抵抗就像风中的灰烬一样无用。村里的人逃不掉,像是瓮中之鳖。很快地敌对的宗族或家族开始互相攻击,像切西瓜那样不在意地砍倒敌人,再把俘虏卖给洋鬼子。成群的盗贼沿河而上,从店铺和田里抓走年轻人。
我们住的相当内陆,所以很安全。但是我的未婚夫吕学仪就不是这样了[1]。所以我梦到他被卖猪仔的贩子追,虽然直到有一天老婶深夜来敲我家的门我才知道这个情形。
她是个像饺子似的矮胖女人,跌跌撞撞地进了门,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出话来,不过只有遇上大麻烦她才会三更出门。我娘一面想掩遮她的恐惧,一面絮絮叨叨地饶舌和拿热水给老婶。我爹也很担心,要我跟我哥替她扇风。
最后老婶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话。“就是那天,定亲的那一天,学仪的爹派他送他们家的水牛去隔壁村子。因为有个表亲要借牛做春耕嘛。那只有半天的脚程,学仪很早就出门了,但是牛不知为何逃走了,学仪去追它,所以星星都出来了他还在路上。那晚是新月,你记得吧?现在也只是弦月,没有什么亮光。不过他路熟,所以不怕。
“然后,他突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火把在黑暗中出没,等到他们聚在一起、火光围成一圈就突然亮起来。狗开始叫,从那之后的吼声和尖叫,学仪知道有人攻击他表亲的村子,狗的警报太迟了。他把水牛绑住树上,转身就跑回自己的村子去警告大家。”
老婶一个劲地说,我看到我娘脸色苍白,两眼无光。我自己的头也发昏。学仪和他的家人安全吗?老婶特别强调是我们定亲的那一天,是不是因为她猜到我才是给学仪带来麻烦的祸因?她是来退婚的吗?
“学仪的村子没被攻击。不是那天晚上。还没有。不过那些龟孙子抓走了他的表亲。如果下次他们抓走学仪怎么办?天老爷哦!还有他的兄弟也可能被抓。他们家还没有孙子呢!所以你们能够了解为什么他们不想再等三四年,等心珠到一般出嫁的年纪。庙祝从黄历上找到的第一个好日子,他们就要在那天办喜事。”
“她才十三岁啊!”我爹说。
老婶送出个色迷迷的眼神。“她已经是女人了。她的未婚夫十六岁,是个男人了。”
我娘把我爹拉到一边。“我们不能拒绝吕家。”
“为什么?”
“如果我们不给他们有孙子的机会,老天爷或许也会不给我们孙子。”
[1] 感谢作者林露徳女士提供吕氏家谱数据,对于校正中国角色的中文译名有莫大帮助。—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