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疤脸回乡了。疤脸是这一带最早一群去追逐洋鬼子黄金的人之一,为了买船票暂时做奴才。他们家太穷了,他娘连替他做一条好裤子的布料都凑不到,所以他离家时虽然已经年过二十却穿的是小孩的短裤。
他回乡时像个乡绅:拖着长长的丝袍,坐在四人高高抬着的轿子上。而且他邀请这一带所有的人都来吃有九道菜的酒席!光是架桌子就要雇用一打的人工作一整天:男人席摆满了九块田地,女人和小孩席占了十二块田。
疤脸的客人在享用酥脆的烤猪、滑嫩的燕窝汤以及其他珍馐时,他得意扬扬地从这一桌走到另一桌。他提到以前有多穷,年轻的时候因为太饿了,连抬一桶晚上拉的粪尿去灌溉田地都做不到,连个老婆都娶不到。然后他把一把把铜钱洒到潮湿的田里,看到连没牙的老头子都跟其他男人一起跪在泥巴地上、在庄稼收成过后的残根中爬着找铜钱就哈哈大笑。他摸着让左脸歪斜的皱疤皮肉,大胆地抚摸年轻姑娘光滑的面颊。他色迷迷地命令媒人替他找最漂亮的给他。
他盖的那栋上等蓝砖红釉屋瓦的房子是这一带最大、最豪华的。屋子四角防御用的楼塔让人家想到屋子里不知有多少财宝。疤脸的成功令人眩目,家里面没有儿子或丈夫在金山的逼着他们去。大哥大嫂终于说服爸孤注一掷。
“我们生活得很舒服,”妈恳求爸,“我们一天吃两顿。过年还可以有新衣,可以拜神祭祖。我们知足就好了吧!”
但是爸太想要替儿孙盖大房,虽然他腰杆还直、胸膛还挺,他年纪还是大了。他害怕没有其他机会了,所以向罗渔夫借钱替四弟买了船票。
在饯别宴上,妈替四弟夹了每一盘里最嫩、最好吃的菜。她的声音因为强忍泪水而嘶哑,一面提醒着,“小心别着凉。好好吃。要好好照顾自己,赶快回来。”
“不要赌博,”爸告诫他,“希望老天赐给你很多福气。”
大嫂疼惜地捏捏四弟的耳朵,“赶快寄鹰洋金币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