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我第一次见到乔伊斯 ·关是在鸭王面馆儿。我和满高正推着手推车去四海餐厅，车里面是切好的猪肉。我们经过面馆的时候，她就在那里，坐在我最喜欢的位子上。汤的热气遮住了大大的窗户，使我看不清她的脸。我被她拿碗的方式吸引了，她的大拇指扣在碗口，剩下的四个手指托住碗底。在她的手里，餐馆笨重的大碗看上去端得很是稳当。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很高贵的感觉；她咽东西的时候就像在喝着什么珍稀的补品，而不是普通的鸡汤。

走吧，满高推了推我。别瞎想了，她是地下室浴池给人递毛巾的，还在巨星影院卖票。别去追她，她不干净，那些老男人白天晚上盯着她。还有更糟的，她妈是给人清洗尸体的！

那有什么可怕的？我问。

你想逞英雄？那就去吧，去喝她家的茶，吃她家的饺子-她妈洗完尸体以后再给你包饺子。记着！好兄弟给你提过醒：她妈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我们不都和死人打交道吗？我问。

晚饭后，我去了巨星剧院。一些常来看电影的人聚在那里，于是我就在滚动字幕屏底下等了起来。乔伊斯在售票处的木窗后面看起来就像是只被困的鸟。她坐在灯下，头发像宽松的袖子一样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每过几分钟，她的头发都被小风扇吹到后面，露出她宽宽的额头。我觉得她应该去演《红楼梦》这出悲剧电影的主角，而不是在这儿卖电影票。她的脸是林黛玉那种三角形的:下巴尖很软，前额像婴儿的一样光滑，眼睛里深藏着一种宁静，让我渴望信任她。走近售票处时，她的眼睛像磁铁一样吸住了我。随后，她把目光转向了别处，调了调风扇的风向，让它直吹她的脸。她放松下来，清晰的轮廓也更柔和了。我想把手伸进售票窗，把她钻石一样的脸捧在手心里。

我把钱从售票口递过去。她抬头看了看，笑了，你是不是在大众市场里卖肉？

是啊，我说。

说完，她把我的钱从售票口退了回来，说，我请客。你是唯一一个卖肉给我妈的，唯一一个不怕碰她的手的人。

她的眼神不动了，就像是我不懂的一个什么誓约一样。

进去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