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探听得日军已经占据了北平到天津的全线,北宁铁路将于8月10日试行通车,他主张趁此尚未宁静的机会,搭火车往天津,然后从天津乘船前往上海或青岛,可脱离日军虎口。
8月10日清早7点钟,我们一群,母亲抱着范生(五弟),姐姐和我带几件细软行李,后面跟着恒生(三弟)晋生(四弟),长工老王牵着福来(二弟,当时生病),赶快到东车站挤上火车,李实先生与赵普巨先生同行,罗君迪随送。同行的还有六舅、七舅。车厢里挤得密不透风,我们总算抢到了几个座位,我被挤在几个大汉中间,动弹不得。8月里天气炎热,个个汗流浃背。人越来越多,车厢里挤不下了,有许多人爬到车顶棚上去倨坐,也有人攀在门口。大约8点钟左右,车子缓缓开动。这一趟是试车,沿途是否有遭到国军破坏的地方,或是埋下地雷,都不得而知,所以是相当危险的旅程,大家都是提心吊胆,屏息不敢出声。车行很久,到达丰台,只见车站上满是日军,堆积的军火等物很多。车停站上很久,有日军上车检查,母亲把六舅、七舅和姐姐三个大姑娘坐在里面,尽量地遮掩起来。一个日本兵,手持带着刺刀的步枪,全身配备,相貌狰狞,全车的人都不敢动。他一进车门,眼睛往前看,一步步地从人丛走过来,然后好不容易地走了过去,大家心里一块石头才落地,透了一口气。
车子开行之后,大家马上一阵窃窃私语,听说这一趟日本兵拉了很多人下去,看着模样像是读书人的,多半不能幸免。车子过了几个车站的天桥,听说车顶上的人没有防备,被天桥刮跌摔下去的不少。下午一点多钟,到了天津。我们从车上挤下来,雇了挑夫,挑着行李出站,见许多日本兵站岗,我们提心吊胆地通过了岗哨,直奔法租界的一幢房屋,大概是李先生朋友的家,里面已经没有住人,完全是空的,家俱杂物,一概无有,我们就在那里打地铺。
8月11日,罗君迪先生仍回北平,我家善后工作,托他料理。
8月12日晨6时余至码头,搭一驳船,由小火轮拖着,等至10时左右,检查之日军未至,遂开船,下午到大沽口。准备搭乘名叫“恒生号”的货轮,前往青岛。那时天气炎热,船上没有任何设备。最严重的是厕所,原来只供十几个船员用的,现在载了一千多人,弄得脏臭不堪。我们用400元,买了水手舱位,一家人勉强挤在一起。天气酷热,不能存身。〖JP〗
8月13日下午6时,“恒生号”轮方始启碇。船出河口,开出一顿晚餐,大家吃得高兴。不料那船载了不止一千人,都挤在甲板上,船未载货,上重下轻,开进渤海后,进了黑水洋,颠簸摇晃,我们大小都吐。睡上铺的七舅,吐得最厉害。老王带着福来在货仓里,更是喊爹叫娘,苦不堪言。
8月14日上午,到达烟台,大家商议,前途风浪更大,不如就在烟台上岸,改走陆路。商议既定,就下舢板,那一阵摇簸,和轮船又是不同,福来大吐。烟台小贩上船卖苹果,便宜又好吃。大家拿起来就啃,上岸住进旅社之后都泻肚子。不久,警察来说,上海已经打起来了,此地随时有危险,最好立刻就走。
8月15日晨7时,我们搭烟潍公路长途汽车。这条路原是德国人欲兴建铁路的路基,所以很直很平坦。上午沿海岸行驶,气候凉爽,风景甚佳;下午转向内陆,两旁植树,整齐悦目。车到潍县,已是夜晚9点钟,我们饿了一天,敲开一家小吃店的门,他们说:夜里,没有什么吃的,只能泡蛋汤下面。那一碗面真是天下之美味,终身难忘也。潍县实行戒严,晚上城门关闭,从公路车站到火车站,要绕城外由南门到北门。晚12时到火车站,凌晨2时左右挤上胶济路火车。一行人尽皆失散,我独自一人坐车中。
8月16日上午10时左右抵济南,方始集合。在铁路饭店休息一番,随便在街上逛了一逛,也无心观赏。晚10时到火车站等车。沿途兵车众多,行车误点,等到半夜,火车进站,大家争先恐后,一拥而上;六舅一声喊,失足掉到车轮下,我们慌手慌脚的将她拉上来,好不容易大伙都上了车,哪还有什么座位?我只站在厕所门口,便睡了过去。沿途兵车众多,行行停停,直至19日夜晚,始抵浦口。又逢警报,在火车站里,不能走避,范生啼哭,有人说:哭声如被日本飞机听见,会丢炸弹下来,不能在里面被人打死。至次晨3时左右,父亲来接,往一学校中暂歇。
20日晨,由浦口过江至下关,进南京,住进旅馆。上午,又逢警报,炸弹炮声齐鸣,初次遭遇,甚为惊慌。日机轰炸,昼夜不停,我们住在郭心崧先生家,一连数日,警报频繁,未敢出门。郭先生任邮政总局长,住所是一栋三层楼花园洋房,我们在三楼打地铺。那房间里有一香案,母亲说他家闹狐仙,那香案是拜狐仙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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