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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代品(一)

再见苏丝黄:妖精们的进化论 作者:苏丝黄


替代品(一)

2005/11/5 没有谁能在一生之中摆脱替代品:伟人像和天安门招贴画、假钻石镀金戒指、假牙、心脏起搏器、塑料花、人造革皮鞋、《欲望都市》中夏洛特的粉红色兔子……替代品部分有时象征着我们心向往之而不可企及的事物(比如天安门),有时帮助我们实现我们自身不能实现的任务(比如心脏的正常跳动),有时部分满足我们不可满足的欲望(比如真的钻石白金戒指和一个完美爱人)。

“比如说我爸爸,他这一辈子只跟替代品打交道。”薇薇对苏丝黄说。

薇薇的爸爸从来不欣赏她妈妈,他总是在马路上目标明确地左顾右盼;他不仅摆塑料花和伟人像,还买三合板仿实木家具和人造革沙发;他戴假发和满口假牙;他用全化纤的“古罗马式”帷帘遮挡家里所有舍不得扔掉的破烂,包括漆黄铜色的石膏马和碧玉色的塑料象;他唱卡拉OK时要求家里所有人都像真正的歌迷一样闭嘴倾听;他热衷于一切“像真的”东西,但是他从来不买“真的”东西,因为价格总是太高,拥有一个相似的东西就可以了。

你怎么理解一个热衷于积累替代品的人?他拒绝接受关于自己的已有的事物和现实(比如戴假发);浪漫主义(比如向往遥远的城市);或者实用主义(还有什么比用假金戒指满足爱美的欲望更实用?)。但是不管怎样,属于“酷”一代的薇薇总是对此非常难堪。她下定决心过“真实的”生活:纯棉窗帘、真金耳环、鲜花和……一个真正的、了不起的爱人。

所以她到了30岁,依然没有一个男朋友(她只需要能和她结婚的“真”男朋友,这是个大问题,因为她给对方考虑的时间总是太短)。她很着急。

但是有时候,有些需要是非常迫切的,非用替代品不可。

有时,她和一大堆朋友去那些有中式古床和红罗帐的酒吧里,玩一些暧昧的游戏,输了的人相互接吻;有时,她在网上聊天,偷偷开一些过界的玩笑。

“所以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其实这些都是替代品啊,所以我就想,不如找一个更实在的替代品。”

有一天,她和同事克敬聊天,夜一深,两个人自然感慨起感情挫折:他们都找不到“那一个”。而且两人心里都明白,对方不是那一个。不过等克敬邀请她去他家坐一坐的时候,她还是答应了。

对不得不凑合的完美主义者来说,有时这样的场合非常尴尬:你希望自己完全被冲昏头脑,不必正视自己的行为,但是因为对方实在不是那一个,被冲昏头脑的机会很小,除非你喝得有一点点醉,看不到对方略秃的头顶和不够理想的胸围。

还好,他们的“真相”在对方眼里都不算太离谱,所以替代性行为能够相对顺利地得以进行,积累已久的需求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在过了某个转折点之后,结果几乎是非常满意的。

然后,克敬很自然地从后面拥着她睡着了。

薇薇心里升起一点希望的暖意,一面却觉得很悲哀。这是她这辈子用过的最重要的替代品,她觉得自己堕落了,而且堕落得一点也不酷。

这时,她毫不自觉地又模仿了父亲的另一个行为模式。她决定拒绝承认现实,明天一早就偷偷溜走,从此假装没这回事。决定之后,她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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