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信是当年郭亮村的最高首长:村党支部书记。这个当时刚过不惑的河南汉子,苦于郭亮村艰难的交通,发誓要干一件前人想干却没能干的事情。他于1972年农历二月初二,也就是龙抬头那天,开始了这件类似于愚公移山的工作:他要在亿万年前地壳变迁形成的绝壁上,打一个洞,以便修建一条从郭亮村通往外面的公路。这是一次既没有国家拨款,甚至连正规的勘测工作也没有进行的民间行为。此前,申明信曾找到辉县的一个资深工程师,希望他为这条路作勘测。但这个工程师表示,他没办法勘测,因为那是长达1公里,高达300米的绝壁,他没法作业。没有勘测,“申明信们”只能采用土办法,那就是靠眼力,靠感觉。地方太小,没法作业,只能用绳子绑住身子,从山顶悬到半空。这项艰难的工作从开工到结束,一直保持着13个人的队伍,那是由于地方太小,人多了容不下身。13个人中,12个人打洞修路,一个人送水做饭。全村的几十名青壮年,几乎都先后轮流参加过这项工作。
宋保群当时还是个小伙子,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自然被安排在了前面。宋保群记得,没有上面的批文,村上无法买到炸药,就只能因陋就简,用硝胺和木屑土法自制。自制的炸药虽然成本低,不需批文,但威力小,有时候几炮炸下来,坚硬的花岗石山体只是裂开了几道细小的缝隙。后来,郭亮村的“愚公们”大约是感动了有关方面,购买炸药的批文终于下来了,村里却没钱买。申明信当即决定,卖掉村里的山羊。在前后5年时间里,为了修这条路,郭亮村卖掉了2000多只山羊,山羊卖完了,开始砍伐村里所有能砍的大树--这些大树都被锯成木板,以便从天梯上背出山去换钱。甚至,为了挣来修路的钱,村里的男女老少,分期分批到临近的山西为几个村植树造林。宋保群回忆,当时的小米8分钱1斤,大米2角钱1斤,而为了修这条路,村里一共花费了380000元。
今年68岁的申富贵做了一辈子石匠。修路时,石匠就算是高级技术人才了。这就意味着,白天,他和其他人一起打洞修路;晚上,他还要负责为钢钎淬火。石头太硬,刚淬过火的钢钎要不了两天,就被岩石弄得又钝又平。他得拉着风箱,把这些钢钎重新修整锐利。后来有人统计过,为了修这条路,郭亮村一共消耗掉了钢钎12吨,八磅铁锤4000把。在申富贵的记忆中,最深刻的莫过于王怀堂的死。王怀堂和他一样,也是石匠,两个人曾长期一起夜晚加班给钢钎淬火。申富贵说,王怀堂死时只有30来岁,是生产队的队长,家里有老婆和一个女儿。那天,王怀堂在刚凿出来的一个洞里,把一方很大的石头往沟里推,谁知由于用力过猛,他也跟着石头摔进了山沟。惊呆了的人们从远处绕行下山,花了两天时间,才找到王怀堂的尸体:他的头已经在锐利的山石上碰掉了,石头上还有残留的脑浆和血迹,手和腿也都断了,全身软得像一团棉花,整个人看上去更像一个血肉模糊的肉丸。王怀堂的尸体被艰难地运送回村时,全村男女老少无不痛哭流涕。村里人轮流为王怀堂守了三天三夜的灵,修路工程也不得不中断下来。一个月后,在全村人悲戚的注视下,申明信再次带着队伍走进了工地,南太行山的这个角落,又一次响起了炸药的轰隆声和钢钎击打岩石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