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不怕黑
有一条鱼,女的,不远万米地从花鸟市场长征到了五楼的一只玻璃花瓶里。
鱼是蓝色的,花瓶是透明的。从此,我成了养鱼票友。有鱼的日子突然生动了,脆薄的生活有了荡漾的水深。
那蓝绸子一般轻盈妖媚的鱼尾,灵动了空气,也灵动了心情。出门几天的时候,我居然也会像与猫相依为命的资本主义老太太似的,先得把鱼托付给谁。一直不忍看那些打散着头发、穿着廉价睡衣在小区里施施然遛宠物的贫民贵族,那样脆薄的繁荣常使我莫名地腰发酸头皮发麻。
不曾想自己也会堕落其间,且有滋有味得跟真的似的。唯一的区别是我养的是鱼,想要牵着散步难度比较大,不然也难保我不会俨然三代贵族传人似的牵着一条鱼招摇过市,还视路人捏鼻为妒忌。
都说玩物丧志,好在我无鸿鹄之志可丧,所以只是自觉荒诞。不过没有忘记告诫自己,滥爱和无爱一样让人触目惊心。
替那鱼想想,跟了我,也是遇人不淑——换水不定时,喂食随兴致,若不是它有崇高的娱乐信仰和坚强的活命意志,恐怕早就没了。
我曾自诩鱼道主义地试过给它找了一个俊朗的鱼新郎,可没过两天那厮就肚皮朝天翻了白眼,不知是艳福太浅呢,还是这里阴气太盛。
处理完亡鱼的后事,我也断了从事鱼媒婆事业的念想。终于相信古人说的,我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心思呢?既不懂鱼的心,瞎起什么哄,简直就是草菅鱼命嘛。
又得一教训,自作聪明有时比愚蠢更具破坏性。难怪天下的老板大都喜欢听话的笨人。
鱼有一非常优秀的品质,就是它不说话。不说话就不太会讨人嫌。在它的面前,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多领悟少感叹、多动手少开口。不然不是显得我比鱼还不懂事嘛。后来遇见命犯口水的人,都很想劝他们养鱼。鱼还很优雅,随时可见它在有限的空间里无限美丽地从容曼舞。
虽说在水中想要狂奔也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它不让你赏心悦目总是可以的吧,比如它可以不游得像个舞者而像个羊癫疯病人。我又能对它怎样?我愿意相信它是一条淑女鱼。每当遇到麻烦欲作河东狮吼时,我就赶紧想想鱼,然后便能化心中的剑拔弩张为拈针绣花。效果呢,当然,和企图有距离。不过这不是鱼的过错。一养鱼专家问我,你这么爱鱼,那么你知道鱼儿喜欢开着灯睡呢,还是关了灯睡?我老实地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鱼是裸睡,因为我从没给它买过睡裙。
也许,从养鱼得来领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一把梯子,在生活的沉重里一再踉跄着犹不能了然的道理,哪那么容易就在享受一条鱼的偷安时豁然开窍呢?不过是试图对自己的笨拙作出一种调侃的姿态罢了。鱼不能飞,我也不能。我们以最本真的一面相见,相互娱乐。谁说娱乐一定只是一种消遣?至于我不知道鱼是开灯还是关灯睡,这不算大过错。很多夫妻生活了一辈子,不是也不知道对方是喜欢侧向左边睡呢,还是侧向右边睡!
天黑天白,和鱼一起,在方寸之间想象海阔天空的生活。孤单,但并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