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道:“大帅,下官这次去上海招股,上海商人一听到官办二字,便顿时色变,捂耳疾走。我们这纱厂不要朝廷掏一两银子,只求大帅稍开生路,准我们自订章程,自集商股,也不行么?”
刘坤一道:“张南皮都没同意的事,本督怎么能擅作主张?本督虽然算不上是洋务干将,可总督两广、两江几十年,还没有见过哪个实业是不入官股的呢!”
张謇道:“大帅!洋务运动三十年,范围广,规模大,耗资多,可到最后,还不如一个起步比我们晚的小日本,就是因为官股之误啊!”
说到日本,这正戳到了刘坤一的痛处,他没刚才那么严厉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謇道:“大帅有没有听人说过,这三十年来,最时髦的贪腐之道,就是洋务?最快捷的升官之道,也是洋务?张口闭口洋务的人,都是些根本不懂机器商务、只想着自己从中大发洋财的酒囊饭袋。每个官办工厂,都由权贵亲信主持,形同衙门,贪污成风,甚至与洋技师勾结,虚报费用,冒领官款,任意拿干股贿赂上司……这样的官办实业,简直成了某些人私设的金库,哪里还能生产棉铁,跟洋人争利?”
刘坤一微微动容,拈须“唔”了一声。
刘坤一也是湘军将领出身,也许跟自幼生长于湖南偏僻乡村有关,他在当朝的几个督抚里是最保守的,但也是最正直清廉的。他曾认为中国办轮船、铁路都是坏事,因为如此一来,脚夫船夫会失业。可甲午一战,让这个曾抱着以死殉国的老将思想发生了巨变。
张謇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道:“远的不说,张香帅办的那个汉阳铁厂,费了六百万两银子,号称可每年产铁六万吨,可投产到现在,两年时间,也不过产铁五千吨,而且质量低劣,根本卖不出去。大帅,甲午之痛,实乃国殇,倘我们再走老路,仍搞官办实业,与日本人的国力差距就会越来越大,就算日本人不打过来,我们大清,也只有亡国一条路!”
刘坤一霍然起立,一拍桌子道:“好,说得好,季直,本督就为你担这个干系!你的纱厂不入官股,先挂个官督商办之名,一切司员任用,全由你说了算,季直,你好好地去办纱厂,将来一定要与日本棉纱争个短长!”
张謇大喜,一揖到地道:“谢大帅!” 江宁码头外,船家解缆放舟,徐生茂侍立在张謇身边道:“四先生,我们今天连夜回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