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展卷左看右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道:“你等着,我让掌柜的来看看,你这个字到底值多少银子。”
掌柜的正在一扇屏风后的隔间里临帖,听了伙计的禀报,赶紧走了出来,他没看人,先看字,展开几张字细细端详之下,锐利的目光登时射在张謇那几乎被帽子遮住的面孔上。
掌柜道:“这字我倒是认识,说得不对处,客人不要怪罪。”
张謇窘迫地扭过脸去道:“请讲。”
掌柜道:“我朝如今书法大家,要推翁中堂为首,号称嘉乾以后第一人。翁门弟子,多模仿乃师的行草,可惜只得皮毛,未得精髓。只有他的得意门生通州张状元,苦练北碑,书风独特,堪与其师相伯仲。客人这字,楷、隶、行、草兼擅,沉稳深秀,又与翁中堂一样,深得北碑之妙,没在北碑上下过十几年苦工夫,练不出这手好书法。莫非……”
张謇赶紧打断他道:“掌柜的好眼力,我是曾刻意临摹过几年张状元的字。掌柜的,那依你看,这字能值多少钱一张?”
掌柜道:“倘是张状元的真迹,一两银子一张也不为多。只可惜客人的字虽好,却是个西贝货,来我们朵云轩的客人,都好的是名家真迹,这没名没款的条幅,任我说破大天,人家也不买账啊。”
张謇道:“那你肯出多少钱?”
掌柜道:“既是临的赝品,我只能出十分之一的价钱收。”
张謇硬着头皮和他讨价还价道:“这一百张才十两银子,未免太低了,掌柜的,不瞒你说,我急等着银子用,你抬抬手,多给两个。”
掌柜凑近了,装作倒茶,仔细瞧了一下张謇的脸道:“这样吧,这位客人,我看你急需用钱,我也不为难你,给你一两银子五幅字,如何?”
张謇轻舒一口气,点头道:“好。多谢掌柜的,你能收多少?”
掌柜道:“你有多少,我收多少,帮人帮到底么!伙计,拿二十两银子来,给这位客人包上。”
伙计应命而至,端来一盘银子,当面用纸包好。张謇接过银子,往怀里一揣,匆匆拱手告辞,出得朵云轩大门,不禁轻轻一跌足,满怀惆怅。
伙计望着张謇的背影道:“掌柜的,你收这个落魄书生的字干什么?他的字再好,也不是名人手笔,卖不上价钱。”
掌柜用扇子一戳伙计的额头道:“瞧你这点眼力,连本朝名家的真迹都看不出来,以后给我多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