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发觉自己失态,急忙抹一把眼泪,肃然起身,朝着刘坤一敛衽一拜道:“善后之事,不劳大帅费心了。张謇无能,半途而废,辜负了刘大帅、张大帅委托之重、信任之深的一片情意,但有将来,张謇当结草衔环,以报万一!”
说罢,张謇便要告辞,刘坤一一把留住他道:“季直勿忙,且容本督再想想别的法子。来人啊,安排驿馆,让张大人住下,好生伺候。” 江宁驿馆内,张謇面窗而坐。
他伏案挥毫,写了一封万言长信,写满行楷的八行笺,一张又一张,在他面前扇形摆放着,很快占满了桌面。
信上写着:“伏维大人所鉴,顾自甲午战败以来,《马关条约》竭中华之膏血以沃贼,举国激愤,人人思变。謇自以生于忧患,万方多事,愿以立国自强为己任,而富国强民之本在于工。大人委謇以重任,招商设立机厂,制造土货,以抵御外人计……”
张謇清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陷得很深,他茫然地望向窗外夜色,忧思如潮,吴信全掷杯发怒的嘴脸,赵步印开牢门的画面,小客栈的寒夜,卖诗条幅的尴尬,大雪中家门前晕厥的悲伤,纱厂圈地的豪情,定址大会的热闹,一幕幕再现在他眼前。
张謇再次伏案疾书:“纱厂筹办三载,举步维艰,处处受人掣肘,谣诼纷然,謇死不足惜,唯恨棉铁救国之志未伸。每岁大清棉铁流出日本,计二万万两白银,此诚为每年一个《马关条约》矣!而棉铁不办,则东洋日富,中国愈贫。大人宁坐视不理,束手待毙?謇泣血顿首!”
一早,护兵打来洗脸水道:“张大人,你已一夜没睡了。”
张謇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道:“你把这封信交人送到湖广总督衙门。”
信封上写着“张之洞大人亲启”。
护兵双手接过道:“是。” 写完这封直抒胸臆的信后,张謇心情略好,他青衣小帽,走上江宁街头,在当年的乡试贡院故地重游,夫子庙、秦淮河已成集市,一片喧闹。
一直远远跟着张謇的樊黎君,在他身后不远处唤道:“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