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现时俄国的宗教怎样,象托氏学说,传布得深远么?
--宗教么?俄国人是有名的宗教民族。一派市侩式的教堂宗教本是迷信,就是托尔斯泰派也很反对他的。革命前社会运动中反对教堂,以及绝对的否认宗教,本是很甚的。现在呢,政府和教堂分离了,宗教,及有宗教色彩的学说,未免大受打击。无意识的群众、农民却又起心理的反动,更去迷信起教堂来……托尔斯泰派呢,绝对不问政治,不过一种讲学的道德的宣传罢了,“人应当知道怎样生活”,唔!我这次有事到莫斯科,见着白尔嘉诺夫()①,据说在清田村组织了一托氏派公社,所以特地去参观参观。听说这一公社组织得太晚了些,现在新经济政策一行,一切都本商业办法,一切农具牛马、种籽,都要买去,那里来许多钱呢?要是早得半年,虽说是“军事的共产主义”,却一定可以得到政府帮助--集体组织、公共事业向例共产党还算赞助的……
我们在站等到晚上八点钟才开车离都腊。“都腊”这一字俄文原意为“拦阻”,据说当时鞑靼人()②从南进攻莫斯科,追到此地,俄国人藉此地的森林,乱斫柴木堆积成山,以挡鞑靼的来路,所以称做都腊。近代却是出产“自暖壶”的名城。
到清田站的时候,已经晚上九十点钟,不能到托氏邸宅去--托氏邸宅离站约六里。我们两人和小学生同住站边一旧别墅中()③,别墅虽破旧,小小几间木屋,却也清雅。当天晚饭时,学生旅行队所带干粮牛乳还很殷勤的请我们吃。小学生嬉笑天真神态真使人神往。晚上将就在板床一宿。清早四时即醒,早饭前又替学生照了一相。问起那德维里老者来,说昨晚早已往公社去了。
托尔斯泰邸宅
秋云微薄,桦林萧瑟的天气,自清田站步行,向托氏邸宅行来。小桥转侧,树影俯窥溪流,水云映漾,轻步衰草上,如天然的氍毹,心神散畅,都市心绪到此也不由得不自然化了。转向北,直望大道,两旁矗立秋林,红叶斑斓,微风偶然奏几阙仙乐;遥看草间车辙,直行远出,有如川流--旷阔的村路一变而成“流水道”影。黯淡秋云,却时时掩隐薄日,日影如伞盖迎人,拂肩而过。偶然见一二农夫乘着大车,纵辔遄行,赶着马,“嘟嘟嘟”飞掠而过。抵托氏邸宅栅门,就见中世纪式半垒--这邸宅原是托氏母家复尔广斯基()①王爵的遗产,地主制度的遗迹还可以看得见。进栅门后,转侧行数十步,遥隔花棚已见托氏宅,犬吠声声报客至,宅中人有出来探望的呢。
一进宅门,前室中就见五六架书橱。上楼时亚历山大出迎,指示解释室中陈设,说是托氏死后一切设置都还仍旧丝毫未动呢。两间图书室,也满放书橱,托氏生时屡次想整理一大间,专设图书馆,始终以邸宅太小没有成功,所以散置楼上楼下,如今还是仍旧。看一切陈设,托氏生前的生活确很朴素,贵族生活如此却也在意想之外。就只饭厅里有一钢琴,四壁挂着画像,有名画家联萍的托氏像。再转往东有一小过室--读书一周记室,一小圆桌,上放《读书一周记》。托氏生时每早起先到此室,记日记语录数则后,才出吃早饭呢。进一间就是书房,满架书籍,而突然投入我们眼帘的却是几个中国字,原来是芝加哥出版的汉英对照老子《道德经》。书桌上文具很简陋,有一大块碧晶石,上刻金字,是托氏被希腊教堂除名时,马尔切夫斯基工厂工人公送托氏的贺礼。壁间满挂照相,托氏世代的遗像,安德莱·托尔斯泰夫人--苏菲亚女士的母亲,指示我些托氏兄弟伯叔的照相。中一框空着,据说,是托氏叔,因酗酒赌博,堕落子弟,所以除去,不使和诸兄弟相并而立。还有美国人克洛斯倍(Crosby)的肖像,他是美国候补总统,特来谒托氏,托氏劝他一番,他居然放弃候选之职,从此和托氏为至友。再进便是托氏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