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画鼓声催莲步紧·四美·木兰花(7)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词传之风月篇 作者:吴俣阳


我不知道,他与她们是否同一天相识,更不知道这四阕词是否同一天所作,但从类同的文字风格中,仍可以窥见,这是他同一时期的作品,那么,他究竟对她们当中的哪一位更青睐有加呢?或许,在他写下这四阕词的时候,他还无法判断自己到底爱谁更多一点,那时的他,只知道不分昼夜地穿梭于秦楼楚馆,寻花问柳;只知道四下倚红偎翠,处处留情,任那一袭白袍在风中微微荡漾,为她们装点满川的繁华,从此,温暖着她们的温暖,忧伤着她们的忧伤。

相爱的日子,似一场风生水起的浓情依恋,连眼角的泪花都已化成朵朵绽开的花儿,明媚在她们的额间手心。那些如花的岁月里,他们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开怀,尽管经着岁月的折叠,亦将美好的瞬间定在某一个时段,以此,来延长缠绵的回忆。

然而,这世间所有的美好,终有离散的一天,他和她们,他心中的四美,仍然逃不得命运即定的安排。爱过后,她们次第退出他透亮的眼眸,终结在他的哀声叹息里,默然、无语,无影、无踪,而他却只能端坐在时光的河流之上,素手拈花,浅笑成嫣地对望那些刚刚离去的背影,欺骗自己流年正好,转身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又何须哀愁?或许,遗忘或是封锁过去,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解脱,哭泣与微笑,也只是一种表情,可无论怎样劝说自己,他还是无法将她们忘记。他任她们活在了自己心里,一天,又一天。

这一年,是公元1108年,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柳三变已经二十五岁了。眼看来年即是大考之季,父亲柳宜自是不容许自己对儿子的管教出现丝毫的懈怠。来京半载,柳三变就与名伎陈师师、心娘等风尘女子打得火热,这不能不让柳宜感到心惊肉跳。起初,他还不敢相信儿子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干出这等荒唐事来,但当他带着小厮把柳三变堵在陈师师的香闺之际,才明白事情的发展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究竟,该如何能让三变收心,才能让他远离那些红颜祸水?打?骂?说教?谆谆劝导?对于才情横溢又极有主见的柳三变来说,这一切似乎都不可能凑效,那该怎么办才好呢?都说玉不琢不成器,恨铁不成钢的柳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看来,要把这块璞玉雕琢成美器,不下狠心是不成的,于是,前思后想、痛定思痛,柳宜还是决定把儿子关在了书房内,一日三餐皆由小厮通过窗台送进去。

原以为如此这般,柳三变便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未曾料,锁得了人,却锁不了心。烟锁重楼的书房内,季节的风,透过雕花窗棂,轻轻掠过他瘦削的指尖,才惊觉,那些被干涉了的爱,依然还在他的手心蛰伏,让他念念不忘。当遥遥相望、相思不能相近之时,也才知道,这是一场相思醉,这是一段爱的沉沦,然,却是始终放不下。

心娘,我与你,哪怕一生不能相守又如何?哪怕一生注定只得等待,又有何惧?我早已经住进了你的心里,你也早已被我镌刻在眉间心上,只要我们的心不曾远离,只要爱的光芒永恒,便已是莫大的幸福,至于能不能成全前生的梦,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天涯或海角,这一份真情,都在这里,不舍不弃。

月光,再度倾城。爱,是一份期许,被孤寂中的他无声演绎。他知道,此生,再也离不开等待,而他的心娘可曾知晓,因为时间的差错,让这一份爱,只能无奈地站立成为绵绵无尽的等待?

心事悠悠,无法圆满,只是最遥远的距离,再也阻挡不了爱。恍惚里,他仿佛听到佳娘在说,总有一些等待,会在黄昏或黑夜里出现。其实他知道,君心如他心,无论他在或不在,每一个月色清幽的夜晚,佳娘都会默默为他等待,那份孤独,他亦在静静品味,所以他了然于心。

摇曳的月光,惹起微凉思绪。他知道,若等不来今生,那便更不能寄望于来世。前世今生,或者来世,不过是自欺,不过是不能圆满的慰藉。或许,这一生,都只能在等待中老去,直到花落人亡;或许,来生轮回,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就让他们忘却了今生的一诺相许。可是,他却甘愿,让美好的传说,延绵在沧桑的等待中,镌刻在生命的最深处,只因,这份爱,是他心中的值得与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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