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身为官二代的沈佑，当然是看不上学校那种寒酸宿舍的，所以自己在外面租了一套公寓。

他打开门一看到我就是一连串的抱怨，“怎么这么慢啊？你是属乌龟的啊？我们就快要饿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一放下电话就立马赶过来了，还想怎么着？你以为我是你的召唤兽可以瞬间传送？”我没好气地推开他，径直往里走，“饿了不会自己先弄点东西垫垫吗？再者说了，周围那么多吃饭的地方，难道就没有一家能满足你沈大少爷的要求？”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最不挑食最好被摆平了。”沈佑满脸无奈地跟在我后面，有气无力的声音中透着那么点被折磨过度的心力交瘁，“关键是那位小祖宗好不好！我说吃肯德基，他说有苏丹红；我说下馆子，他说有地沟油；我说那算了就干脆吃泡面吧，他又说你看没看新闻啊那玩意儿有塑化剂……”

几句话的工夫，已到了客厅。只见一个五六岁的英气小男孩正抱着膀子站在沙发上，鄙夷地看着兀自絮絮叨叨抱怨个不休的沈佑，“爷爷还说你一定会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可我看，你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简直就是个……”拧着眉毛想了想，然后奶声奶气地用一个词做了总结：“高分低能！”

我大笑，“小川好样的！不愧是咱系最牛的老教授的嫡亲孙儿，遗传基因就是强大！”

沈佑奈何不了导师的心肝宝贝，便转而跟我抖威风，半眯着眼睛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尊师重道者，毕业册上差评不包邮哦亲！”

我：“……”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迫于师者的“淫威”，我只好忍气吞声地做厨娘。

印象中的沈佑绝对是个饭来张口的主儿，不过此处厨房里的家伙什儿倒是一应俱全，冰箱里也塞满了各色新鲜食材。

“哟，你终于学会做饭啦？”

“怎么可能？君子远庖厨！”

“……你弄那么多东西干吗？”

沈佑没答，只顾着捏起一块我刚刚切好的番茄，歪头看了看，忽地轻轻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已经很久了。”

“什么？”

“像现在这样，有人在做饭，我在等着吃。”他用另一只手像小时候欺负我时那样，不轻不重地拉了拉我的马尾辫，眉眼荡起的温软似是连带着指尖的暖意一并渗入了发梢，丝丝缕缕拂过我的心头，“阔阔，你果然没变，真好。” 明亮的灯光将沈佑脸上的笑容映出一层柔和的浅晕，模糊了已然分明的面部轮廓，带了些许的不真实。

这让我恍惚忆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两个小孩子挤在锅台前，一个笨拙地挥动铁铲在锅里翻炒着，另一个举着勺子瞅空便挖几颗往嘴巴里丢，烫得直抽冷气还不忘含糊奉承：“阔阔姐，你炒的花生米最好吃了！”

后来，一个动作越来越娴熟会做的花样种类越来越多，另一个则仍是垂涎欲滴地候在一旁迫不及待，只是赞美的话变成了：“小阔子，朕封你为御膳房总管，给朕做一辈子的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佑不再喊我姐姐了呢？

记不清了。

就像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总是黏着我，仿佛一夜之间便长高了，也疏离了。

不过毕竟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即便这么多年没见，彼此也貌似并没什么明显的陌生感，三言两语便能找到曾经的熟悉和默契。

但，又是否真的如看到的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魂兮，归来！”

我眨眨眼，看着面前那张因凑得过近而略显放大扭曲的脸，一时有些发愣。

沈佑挑眉，“在想什么龌龊事儿呢？一直色迷迷地盯着我！”

“我在想啊，娃儿的翅膀硬喽……”摸摸他的脑袋，我感慨万千，“当娘的心，你不懂。”

沈佑：“……” 简单弄了几个家常菜，三头饿狼风卷残云。

沈佑打着饱嗝，“不错不错，厨艺不仅没荒废还大有长进，朕甚满意，就赏你继续做朕的御膳房总管吧！”

小川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向我表达疑惑，“可我刚刚听他在电话里说，是你把他带大的，那你不应该是他的保姆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沈佑一本正经地接话，“对啊，她是我的御膳房总管，同时，也是我的家养小保姆。”

小川眼睛一亮，“哇”了一声，“就像家养小精灵‘多比’一样吗？”

沈佑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也想养一个！”

“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养的，你瞧，哈利?波特就没有家养小精灵。”

沈佑得意扬扬，小川失望不已，我则看不下去祖国的花朵被如此忽悠摧残，索性飘去饭厅削苹果。

刚削了一半，眼前一花，鼻子一紧，耳边响起掷地有声的清脆童音，“有了这个，你就自由了！”

我屏息退后半步，尽量偏离那只不知从哪里搜出来的袜子的气味辐射范围，“你很想让我做你的家养小保姆吗？”

“当然啊！”

“那好……”我郑重其事地将水果刀递给兴奋不已的小川，“让我们来建立契约吧。第一步，把彼此的血混在一起。”

“啊？”

“主人先请，用这把刀在手指头上用力地割下去就行！”

“这个……疼不疼？”

“应该会有一点儿。”

小川正泫然欲泣地对着雪亮刀锋做激烈的心理斗争，沈佑忽地探出个脑袋冲我打了个响指，“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把这位小祖宗送回去吧。还有，明天晚上我想吃土豆烧牛肉。”

我扭头看他，庄重宣布：“对不起，我们的契约已经解除了！”

“什么？契约？”

沈佑一头雾水茫然四顾，视线最终落在了一手拎着袜子，一手举着刀子的小川身上，顿时大惊失色，断然怒喝：“臭小子，谁让你玩刀的？！”

想必小川那颇具魔幻效果的造型太具冲击力，导致沈佑脑神经与四肢的协调系统出现了暂时的紊乱，竟悍不畏死地做出了空手入白刃的壮举。

当然，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此人在生活上确实有些低能……

电光石火，一声惨叫。

满室皆静。小川呆呆地看着沈佑鲜血淋漓的食指，然后默默地把刀递给我，“该你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