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 帕奇的“胡闹”(1)

白色巨塔:电影中的生死、疾苦与救疗 作者:王一方


  

——《心灵点滴》的职业烛照

身边一群有爱心的医学生在筹建(得到了执业医生的指导和帮助)“平民爱心诊所”,一位有阅历的同学提议观看美国影片《心灵点滴》,一时间,影片主人公帕奇的形象成为他们志趣的导师与行为的偶像。

或许叫《心灵点滴》并不贴切,它是一部关于医学生帕奇(Patch Adams)如何与传统的医患关系和传统的医疗方式抗争的故事。男主角名字中的“Patch”象征着医学职业精神的“修补”之意。故事源自一段真实的经历,帕奇上世纪60年代末进入美国弗吉尼亚医学院学习,毕业后,他成立了一个诊疗中心(影片中安排在他的医学生阶段创办了一所“健康中心”),致力于推行一种更人性化的治疗方法,20年后,他的个性化的诊所受到了媒体的青睐,并出版了一本书。在书中,帕奇阐述了他的幽默处方,解释了他为什么总是在“胡闹”:包括影片中展示的形象,穿戴得如同一只大猩猩,为什么在病房里堆满气球或在浴缸里装满蜡烛以引起欢笑,以给病人精神上的接近或纯粹的欢笑,甚至毕业典礼上还有惊世骇俗之举,帕奇以当代医学人文先醒者的身份提出了医生应该治疗人,而不是疾病,他坚信,与患者同情、共情(感同身受)和心灵相通,对医生来说与前沿技术一样重要。

在技术主义的医学与医疗语境里,“人本质上是不值得信任的,医生也不需要病人的信任,医学院校的首要任务就是:通过严酷无情的训练,把人性从医学生身上剔除出去,由此来驯化、强化医学生,然后使他们成为医生。”——这是帕奇就读的医学院的办学原则,在这里,学生被训练成为“医生”,在这里,医生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冷漠的代名词。而在帕奇的理念中,医生不仅救治他人,更重要的是扶助他人,医生在人们最脆弱的时候提供治疗服务,也提供抚慰和希望。

影片中有这样一幕:教授带领一哨学生在医院现场教学,他们来到一名糖尿病患者病床前,教学严肃地进行中,“糖尿性溃疡、淋巴水肿、坏组织、抗生素、截肢······”一串专业名词从教授嘴里说出,所有的学生都在忙着向老师提问和记录老师教授的治疗方法,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名病人早已紧张和害怕得面如死灰脸上充满了绝望,在他们面前病人仿佛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标本,唯有借助自身的疾病才有机会博得教授的关注,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除了帕奇。

帕奇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我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顿时,所有人都惊奇万分,仿佛遭遇了外星人一般。是啊,医学院的学生,不问专业问题,却只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身份问题,这太让他们匪夷所思了。因为在这里所有的患者都是没有姓名的(如同731营地里的“马路大(原木)”,只有“5床的糖尿病患者”诸如此类的代号,所以也从来没有人教育学生们要去记住病人的姓名。(如今,我们许多假日里参加“飞行手术”的专家也大都记不住自己刀下的患者姓氏名谁,年方几何,却熟知罹患何种疾病,手术指征。)

帕奇微笑着跟那位病人打招呼:“嗨!你好!”,病人的脸上出现了感激和笑容。

其实,这里隐含着一个重要的医学服务悬题:病人是何人?是需要医疗技术处置的“符号人”?或是与医院缔结商业契约关系的“陌生人”(情感上是形同陌路的“路人”),是罹患疾病,等待救助的“朋友”?还是我们身陷苦难中,渴求拯救的“亲人”(衣食父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从道德与哲学层面看,只是利益共同体?拟或还是道德共同体?价值共同体?这个问题不厘清,职业冷漠就成为合理,也无法杜绝,就没有医患之间温暖的春天。很显然,影片中,帕奇没有唱道德高调(把病人当亲人),而是将病人视为失去健康的“好朋友”,善良、悲悯、无私的爱、技术手段的毫无保留(包括有风险的探索性处置),这些职业禀性都适用这个角色定位,而无需超拔到狭小的亲人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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