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熟悉的侦查手段,以前都是用来锁定犯罪分子的,现在居然要靠它们来为我洗脱嫌疑,我不禁摇头苦笑,感到一种莫大的讽刺。
接下来,我和马云伟又研究了更多的细节。冯超身上财物俱在,唯独缺少我交给他的那本受礼单,足以说明凶手在案发后,曾经仔细搜寻过现场,意识到受礼单的存在,对自己是一个威胁,所以将其拿走。由此看来,凶手,或者说我身边的那双眼睛,必定是前来给舅舅吊唁的某个人。至于冯超丢失的那把手枪,可以认为是作案人顺手牵羊所为。
很快,民警送来物证检验报告。马云伟看了几眼,啪的一声,将报告重重地拍在桌上,扭头看向我,说:“妈的,这事绝了,烟蒂表面检测到微量人类汗液成分,却看不到任何指纹。”
我立刻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至极的判断:矮个男人没有指纹。
听我这么说,马云伟连连摇头,认为没有指纹实在有些荒唐,他马上叫来支队资深老法医徐瑞宏,向其详细咨询。
徐瑞宏从事法医工作三十年,经验丰富,屡破大案,不但是队内的顶梁柱,更是全省出名的法医学专家。当年在任的局长十分看重他,在调任前,曾指名要带他走,还许诺了一个正处的职级。只不过徐瑞宏说自己快要退休了,妻儿老小都在本地,懒得再动窝,此事才算作罢。
徐瑞宏早就知道关于我的事情,简单安慰了几句,看了看检验结果,很肯定地告诉我和马云伟,世界上确实有人根本没有指纹,属于基因紊乱症的变形病态。但是这样的人非常罕见,几百万人中也碰不到一例,通常由家族中的女性遗传给后代,学名叫无指纹症。
无指纹使得人体无法排汗,意味着任何一个热天或者剧烈的活动,都会让患者中暑,严重时可引发全身脏器衰竭,并导致死亡。患者除了没有指纹和无法排汗外,通常还表现出多种不同症状,例如头发稀疏、没有牙齿、指甲营养不良发软、皮肤上有大面积的黑色素沉着,或者异常苍白等等。
听到这里,我心中立即释然,当时我与矮个男子曾发生过激烈的肉搏,感觉到他身上大汗淋漓,既然不可能是无指纹症,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矮个男人的双手曾受过外伤,指纹已经被破坏;二是有同伙偷偷到过现场,抹去了烟身遗留的指纹,但汗液渗透进烟纸纤维中。以他们一贯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来分析,第二种可能最为靠谱。
这时,民警走进来向马云伟报告,说市中检的人来了。马云伟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吃惊,语气严厉地说:“妈的,这么快,谁通知他们的?”
那个民警转头看了我一眼,才对马云伟说:“您交代过,这事要先压住,所以……肯定不会是咱们的人。”
马云伟眯起眼睛想了想,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说:“让他们在会议室先等等,就说我在问笔录。嗯……对了,老徐你也出去吧,我还有点儿事要跟肖薇谈。”
等徐瑞宏等人走后,马云伟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对我说:“肖薇,事情闹到这份儿上,我也保不住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动用一切关系从中协调,支队的同志也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受冤枉的。我想,只要他们找不出太有力的证据,你……你很快就能出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咧了咧嘴,心里暗想:出来,我还能出来吗?
马云伟沉思片刻,拉开抽屉,取出一套卷宗,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我斜了一眼,上面是舅舅的人皮。马云伟把照片放在桌上,低头凝视着,一边用指头敲着桌面,一边慢慢地说:“虽然我不是文化人,但也知道一点,任何艺术品都是有感情的。文章也好,音乐也好,绘画也好,总能体现出创作者当时的某种精神状态。画中人物的表情如此特殊,似乎极度迷茫困惑,肯定也代表着你舅舅当时的心理感受。肖薇,你好好回忆一下,当年老爷子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完成这幅画的呢?”
马云伟的话让我深受触动,我伸手拿过照片,望着舅舅(战士)的脸,那种表情既迷茫,又惊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我暗暗问自己,舅舅那年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不久,随着敲门声响起,三名身穿制服的中检同志和两名法警走进房间。马云伟立即起身迎上前去,和他们打过招呼,回头看看我,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马云伟使劲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向中检的几名同志缓缓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