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久凑在不高兴地四处张望的哥哥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大块头男人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只见他满脸堆笑向研三鞠了一个躬,非常客气地说道:
“是吗?这可真是的,在下不知道您就是……失敬失敬!敝姓最上,最上竹藏。我弟弟早就承蒙您多方关照,不胜感激!”
“哪里哪里,我才……”
“您就是警视厅松下课长的弟弟呀!久闻令兄大名,早就想前往拜见了。太巧了,今天在这里遇到了您!真想马上就敬您一杯,不过今天已经跟外国人约好了,改天吧,您哪天有时间?”
这就叫“射人先射马”吗?研三苦笑着想道:这个最上竹藏肯定是心中有鬼,打算通过我哥哥跟警视厅负责处理经济问题的部门拉上关系。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不会喝酒……”
其实研三酒量不算小,但还是谢绝了。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嘛。
“那也不妨一起吃顿饭嘛。怎么?您对刺青有兴趣?”
“因为我现在正在东京大学医学系的医学研究室学习,觉得刺青跟我的研究有些关系。不过,我只是一个连号脉都不会的蹩脚医生而已。”
“我这个人本来就喜欢热闹,加上我舅舅早川博士对我的影响,也就过来了。下次一定要向研三先生请教,请您到我家里来。我家里也有好玩的东西,到时候请您慢慢欣赏。”
“刚才我们正在谈论今天的刺青选美呢,绢枝小姐今天肯定能摘取女王桂冠,真是叫人感到万分期待。”
“哈哈哈哈哈!不敢说肯定。这就好比赛马,说不定就会奔出来一匹黑马来。对了,我给您介绍一下。”最上竹藏说着冲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努了努嘴。
竹藏身后那个贼眉鼠目的男人立刻恭恭敬敬地向研三鞠躬,并递上一张名片:
“在下是最上组的经理稻泽义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请多关照。”
“您跟令兄在一起工作吗?”
“不在一起工作。我在东京大学医学系的研究室里进修,连老婆都找不到。”
“哪里的话,一定是您条件太高了。”
研三没再说什么,他觉得稻泽义雄这个人很讨厌。虽然说不上具体为什么,但第一印象就没有好感。
最上竹藏和稻泽义雄一边向研三鞠躬,一边说改天再见,转身向作为刺青选美大赛会场的大厅走去。
研三看着最上竹藏的背影,吃了一惊。最上竹藏的背影给人的印象,跟他的正面给人的印象,是完全不同的。
这就是所谓的气息奄奄、人命危浅的感觉吗?总之最上竹藏的背影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感。研三战时当军医的时候,在中国、在南亚,这类的背影看到过不少。说不出具体的道理来,直觉上就是一种死相。不管从正面看上去有多么精神,这种背影有死相的士兵最终都成了敌人的枪下之鬼。
作为刺青选美大赛会场的大厅有一百叠①9以上,被挤得满满的,一边是来看热闹的,一边是雕勇会的会员们色彩斑斓的裸体群像。
时值盛夏,再加上人多拥挤,大厅里闷热难耐。男会员们按照规定,无一例外地赤裸着全身,只有一块兜裆布遮住羞处。
那情景非常壮观。如果是一个人,还可以冷静地把他身上的刺青作为艺术品来欣赏,可是这么多身上有刺青的人济济一堂,不能不说是一种奇异的景象,谁看了都会有一种离开了现实世界的感觉。
这感觉犹如海啸和雪崩的冲击力,震撼着人们的心灵。这种冲击力使人们产生了错觉,忘记了今天是昭和二十一年的一个夏日,不由自主地让时光倒流,回到了江户时代的天保年间。
女性会员们集中在大厅一角,她们之中有很多跟男人一样,也只系一块兜裆布,不停地摇着团扇。由于她们身上都有绚丽多彩的刺青,虽然光着身子,却不叫人感到是裸体。
野村绢枝靠在挨着观众席的一根柱子上,安静地抽着烟。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没有脱掉,观众席这边不时向她投过去怀疑的目光。在这里,绢枝简直就是一只非鸟非兽的白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