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书轻声道:“上将军,万一楚王酉时前来到,该当如何?”
庞涓冷冷一笑:“不知楚人,不用多言。”
回到行辕,庞涓照旧是一鼎逢泽黄羊肉,不要汤饼,也不要其他菜,更不要酒。在大山中修习十几年,常跟老师风餐露宿,庞涓对简朴粗犷的生活已经形成习惯。用冗长的时间去消磨繁琐的酒菜,他很是不以为然,觉得那简直是浪费大好光阴。对于庞涓,每顿饭只要有一鼎肉或一盆汤饼就很满意了。行军打仗,则只要有干肉干饼水袋三样就行,从来不在中军大帐开小灶。出山到魏国做官以来,庞涓最感头痛的就是频繁的官宴和奢靡的应酬。但凡大小宴饮,庞涓都是简单吃饱,然后静观形形色色人等的诳语醉态。久而久之,他这种习惯也为魏国上层和军中将士所熟悉。贵胄们似乎对他有些微妙的冷落隔膜,军中将士对他却是衷心拥戴百般景仰,对他严格的军令与严酷的训练方式自然也乐于服从。庞涓根本不在乎那些纨绔膏粱者如何蔑视他,也不在意将士们对他简朴起居的赞颂,他深深懂得,在连绵刀兵你死我活的战国之世,立足的根本点是功业,是胜利。作为三军统帅的上将军,若果丧师失地,将士们的拥戴赞颂会在一夜之间变为咒骂或叛乱。若果能破国拔城,那些纨绔膏粱们也会在一夜之间跪拜在他的脚下。成者王侯败者贼,在刀兵铁血的年月,这是一条永远的铁则。
匆匆用完黄羊肉,再用盐水漱漱口,庞涓立即走进内帐。和寻常统帅不同的是,庞涓的中军幕府,前帐小而后帐大。前帐聚将厅只有一丈左右,简单得只有安置虎符、令箭、王剑的一张大案,再就是将领议事坐的十三个青石礅。后帐却足足有三丈见方,除了一张仅可容身的军榻,整齐堆积的竹简占去了后帐的四分之三空间。除此之外,就是一幅丈余见方的巨大的列国地图。这幅图不是绘制在羊皮上,而是刻制在十块木板上用卯榫拼成,行军时拆开装成木箱,扎营时拼起展开。这幅木图,是庞涓从师修习游历天下的心血结晶,其准确度曾得到老师鬼谷子的极高评价。这幅木图安置在后帐且蒙着一层白布,可知庞涓是将它作为军事秘密对待的。平日里后帐也是不允许任何人踏进来的,除了庞涓的贴身侍卫。
此刻,庞涓拉开白布,就势坐在身后的书案前打量着图上的七大国,眼光扫过,盯住了大河西部的秦国凝神沉思。论本土,秦国北部和燕、赵、中山三国接壤,东南部与魏国接壤,南部与韩国接壤,西南部和楚国接壤,除了齐国远在海边与秦国不搭界外,五大国均与秦国有领土利害关联。而秦国西部,是深远难测的高山草原与大漠,没有任何可作为后援的盟友力量。七大国之中,秦国地处西陲,接壤的邻国却最多,目下又最弱最小……
“报!”帐外遥遥传来探马临帐时的尖锐喊声。
庞涓走到前帐,斥候已经掀帐而入,躬身高报:“启禀上将军,楚王早已进入逢泽,在三十里外行猎饮酒,不入官道,不知何故?”
“一个半时辰后,楚王必到。”庞涓吩咐,“探马远走,不要再管楚王。”
“遵命!”斥候高声领命,昂然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