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鸟(3)

私:时间的玫瑰 作者:九夜茴


“我们练歌呢!”

“我们也练歌呢!就许你们吵得人睡不着觉?跟猫叫春似的!”

吵架我们都不是对手,只能糖衣炮弹,请这位女老大吃饭。饭后,为了证明我们不是猫叫春,我们又正经八百地给她唱了几首。我记得特清楚,当时唱了首《蓝莲花》,还唱了首《我终于失去了你》。最后竟给那姐们唱哭了。神经质的女人都这样。我们都猜,她肯定是想起了自己某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尤梦梦就是这么一人,好在人长得好看,又是乐迷,很快就跟我们打成一片。再后来,我就追她,但班主任百般阻挠威胁,到了毕业也没什么进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次喝醉酒,我听刘博说大宝也对她有意思。这就有点儿拧麻花了,我当时想,去他妈的,回头鸡飞蛋打的,不值。

一首歌响起来,正是《蓝莲花》,周晓光唱得起劲。大宝的女朋友叫方菁,过来问我想唱什么,我说先不唱,先跟大宝聊聊。大宝开了两瓶酒:“这些年死哪儿去了?从毕业就没见过你,也搭上那时候都没手机,你也搬家了,怎么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我说:“嗨,瞎混呗。大学在外地上的,实在找不着你们的电话了。毕业后郁闷了一段时间,好容易找到工作,又成天脚打后脑勺地忙,以前的同学都没什么联系了。”

“还唱吗现在?”

“早不了。哪儿有时间啊。听说你还唱着呢?”

大宝就给我讲最近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没考上大学,大专上了一年就退了,然后天天在家蹲着,胡思乱想,漫无边际。写过一些歌,录过一些小样,给唱片公司寄去,都是石沉大海。这太正常了,这简直就是必然,我想。梦是最毁人的。更可怕的,就是有人还就醒不来。

还好晓光他们一直在周围,算是有个乐队有个录音棚,没事还能自娱自乐。家里人都劝他,找个正事做,别削尖了脑袋往黑洞里扎。大宝听不进去,好几次跟家里闹翻,还自己出去租房住过,最后还是灰头土脸回来了。回来时带个女朋友,就是现在这个方菁。方菁是在迷笛音乐节上跟大宝认识的,俩人都是听众,欢呼时莫名其妙就抱到一起了。

我又想到梦梦,竟主动提起她:“尤梦梦出国的事你不知道?”

“不知道,”大宝一瓶酒空了,又继续开,“就知道她后来跟你好了,今儿要不是你来我还以为你们俩在一起呢。”

几口酒下去,我舌头一快,说:“她到国外跟人结婚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其实她还是跟你合适。后来她说跟我没共同语言了!”

我一瞄,方菁就在大宝身后。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大宝说:“没事。”

刘博和大普正在那边高唱,我们互相扯着脖子喊半天都听不清说什么,索性不说话,喝酒。我明天还得起早开车,不敢多喝,光看大宝一会儿一口,还到处找瓶起子。好容易那边吼完歌了,我说:“你少喝点儿!”

大宝说:“你甭管,我高兴。”

一会儿他又说:“这些年确实挺难的。不过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没信儿了!这些日子我老是想,要是咱们还在一块儿,那再不容易我也认了。”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花花绿绿的灯,心里忽然冒出好些问题,但冒出来又沉下去了。太正常了,这些问题不敢面对我,它们怕我。是我太狠,扔了一些东西,连自己都不许说三道四。我都把自己策反了。现在想来,这些年,我是一个没故事的人。没故事的人兴许一身轻,但真正轻起来,脚就离地了。我在天上飞着,风大雨大,冷暖自知,还得不断宽慰自己毕竟是飞着,是在俯视别人。现在我看清楚了,我俯视的,都是别人怎样爬山涉水怎样策马奔腾,可我他妈的连石子路还没走过呢!

电视里的赵传戴着鸭舌帽,一脸沧桑。大普乐感不行,吼了几句吼成了说唱。刘博的烟头烫到手,大声嚎啕。晓光和方菁笑得上不来气,饮料喷一地。不知谁点着烟,烟雾阻隔着我们,又把我们包到一起。我才发现,这屋里除了烟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大宝喝高了,我呢?

一首歌又响起来,方菁叫我和大宝唱。拿起话筒我才发现,是赵传的《我终于失去了你》。晓光他们在边上喊:“正经唱啊!别唱校长版的!”

我这边还有点儿无所适从,那边大宝已经开始了。他还是那副烟酒嗓,穿透力极强。而我不知道是肺活量跟不上还是喝高了,刚一张嘴就有点儿缺氧,脑袋一沉,朝屏幕冲刺过去,幸好被晓光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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