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几天,我已经不知道我是否是为了它好,每次离开家都让它极度狂躁和痛苦。医生们一看到它就皱眉,我听到它被捆绑时的惨叫心就像被人捏在手里,天气很热,大家都汗流浃背精疲力竭,它只有回到家才会安静下来。因为它还是不肯吃东西,我不得不按照医生吩咐的方式用去掉针头的针管强制灌它软食,它抗拒,但挣扎得并不激烈,可能是因为它益发虚弱了,但它明显比往常更依恋我。它开始愿意我抱着它,可这时我抚摸它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突出的骨头。以前它很少进到我的卧室,后来那几天它每晚都会蜷缩在靠近我的床头柜下。
最后一次从医院回来,它精神竟然好了一些,回来的路上,老公开着车,它从猫包里爬了出来,趴在我的身上看着窗外。我们很高兴,特意去市场买了它最爱吃的海虾,看它能不能吃下一点。
回家后,老公烧水准备煮虾,小傻守在装着活虾的水池边伸爪子去捞,它很久都没有这个兴致了,以往我会阻止它玩水,但如今只要它高兴怎么都没问题。过了一会它竟然叼到了一只,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当时我坐在沙发上,它走到我脚边,想要跳到我身边,没有成功,我伸手去抱它,它就把嘴里的虾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那只虾还能动弹,看上去有些恶心,我当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把虾抖落在地上。后来我想起这件事一直很后悔,猫只会把食物送给它最最喜欢的人,也许是只老鼠,也许是只死去的昆虫……也许是只虾。在人类看来这很恶心,但是在猫眼里,这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通宵都在赶稿,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小说《许我向你看》的结局。因为小傻好了一些,我放心了不少,希望趁机赶上落下不少的进度。凌晨三点左右,小傻从我的床头柜下艰难地走了出去,我特意停下来去看了看它,还跟它说了一会话。但是到底说了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离别在即,那是我对它说的最后几句话。
早上七点,我完成了当日的进度,走出房间想要在睡前再看看小傻的状况。它当时躺在客厅的电视柜与茶几之间,生病以来它总是保持蜷缩着的姿势入睡,很久没有那么舒展。我蹲在它身边,像往常无数次那样伸手去摸它的头,在手指触到它的那刻我的心就瞬间就凉了,凉得和它的身体一样。
从三点到七点,中间只隔了四个小时,如果我中途出来再看看它,也许就能陪着它度过最后的时刻,但是在那四个小时里我的手没有离开过键盘,所以我甚至不知道它那时是痛苦的还是安详的,怎么会一丁点声息都没有?后来老公对我说,小傻应该是不希望我看着它离开,所以它才一心从我卧室的床头柜下走了出去。我想他大概是对的,小傻一直是只特立独行的猫,它给我留够了记忆,然后还是会愿意独自待着,它知道我就在不远的地方,说不定最后在耳边的一直是我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成年后没有经历过亲人的辞世,但小傻离开对于我而言和失去一个亲人没有任何区别。是我和老公两人亲手把它埋了,我把昨晚身上穿着的睡裙换下来包裹着它,并且一厢情愿的想,它应该会愿意伴随着我身上的味道长眠。它最喜欢的玩具,吃饭用的碗我都放在它身边。回来的路上下了场小雨,说好不哭了,结果又没忍住,因为想起它从来没有淋过雨,也没有离过我那么远。
之后几天,陆续有朋友和家里人打电话来问起小傻的病情,我一概说它好一点了。老公问我为什么那么说。其实我不是故意要骗他们,只不过没有办法提起小傻已不在了的事实,哪怕别人都是好意。
我不怕有人说我傻,为了一只猫那么伤心,它陪我度过的时光、给过我的安慰和快乐比很多人都重要。我原本是个半无神论者,但小傻离开之后,我开始愿意相信有天堂,因为只有这么相信,我才能告诉自己它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梦到小傻,它总是坐在单身宿舍的窗台上看着我走远,虽然现实中我已经搬离哪里很多年,有时候我回头朝它挥挥手,还能听到它远远地叫了一声。更多时候我拥有它的视角,像它那样看着我的背影变小,然后我才发觉我并不是一个太好的主人。它在我身边的那几年,前半段我的生活并未安定下来,它跟着我饱一顿饿一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后半段的日子我忙着适应新的生活,常常觉得它的坏脾气是我的负担。我总以为还有太多的时间,索取它的陪伴,却并没有回报它相应的关怀,它坐在窗口等待的时间远远要比我在它身边的时间长。那时我还不知道人的世界很大,猫的世界很小,人的一生很长,猫的一生却很短。
小傻离开之后,老公怕我太难过,给我带回了黄豆宝。正因为失去了小傻,我把伤心和后悔变作加倍的关切寄托在了黄豆宝的身上。我用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伴它,细心照料它的生活,给它力所能及最好的一切。其实黄豆宝是只和小傻完全不一样的小猫,它懵懂且生性快乐,在它眼里或许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这也正常,世间种桃和摘桃的往往不是同一个。当然,关于黄豆宝,那又是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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