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马迁这段话很文艺，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基本意思大概如此。师兄说，问题的关键是要做“及时雨”，光有侠义的精神是不行的，得有干货，也就是银子。黑白社会都是如此。“及时雨”的品牌是用钱堆出来的，而不是什么伟大的情操。卖个鞋垫，你也需要掏广告费啊。

但宋江哥哥一个低级小文秘，月薪不到10两银子（1000文），也就解决温饱而已，凭什么呼朋唤友、挥金如土？有研究者说，宋江是富二代，家里有钱啊。据我考察，在宋家庄，宋江哥哥家也算是殷实人家，但绝非像我这样的亿万富翁。大家都明白，如果不投机倒把，类似搞房地产这样的高利润行业，靠种地能有多少收入？再说，就宋太公那点家底，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怎么可能都给黑三郎挥霍，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去鬼混。

我师兄说，宋江手上的钱只有一个来路，就是在黑白两道上当掮客。帮助别人特别是黑道上的各种势力，摆平一些难事，收取好处费。作为县衙的文秘（北宋县衙像押司这样的小吏一般有好几个，最多可达8个。辛注），他有这样的条件，一是交往比较多；二是消息灵通。很多人犯事，他从中交通，最后不了了之，人家自然是要感谢他。这是件名利双收的事，一方面落个行侠仗义的名声，自己也赚得脑满肠肥。师兄说，从宋江不露声色地干这个营生，可以看出此人很不一般，城府极深。特别是他弄到钱不挥霍，而是再投资、交朋友，如此日复一日，想低调都难。

师兄还说，评价一个人的水平，不是看他怎么挣钱，而是看他怎么花钱。暴发户们有了钱就知道名车豪宅，往女人身上贴，而对有水准的人来说，钱不过是自我实现的工具。宋江哥哥就是后者。有一次，为了修改一个犯人的卷宗，我请宋江哥哥喝酒。因为犯人家属送给我不少钱，为了轻判，我需要把相关卷宗中的重要罪行删除。本来我已经给知县大人送了银子，他也打了招呼，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宋江哥哥毕竟是经手人，多少还是要意思一下。

大家的兴致都很高，酒过三巡，借着几分酒意，我问他：押司是何等人物，熟读经史，是我郓城数得上的笔杆子，又人情练达，交游广泛，提起“及时雨”的名号，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为何才做了个小小的文秘，真是为押司您叫屈啊。

要是平常，提起这种话题，宋江哥哥都会一笑了之，那次可能是喝高了，也许话正在兴头上，他忿忿不平地说：押司，哼哼！这算什么工作，老子早干够了，老虎干着屎壳郎的活！

那押司您为何不找门子提拔提拔？您认识的人不少啊！我接着问。

宋江哥哥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老弟啊，哥哥我做梦都想往上爬啊，可是现在要当官，跟你的能力无关，关键是上面有没有人，能不能抱个足够粗的大腿，哥哥我是认识不少人，可这些人很多连哥哥都不如！哥哥做梦的时候，都想有个大腿给哥哥抱！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可押司您有钱啊，掏钱买个官不就行了吗？我问。

老弟啊，哥哥是有两个臭钱，可提着猪头找不见庙门啊，就算找见了，也不见得合哥哥的心意。哥哥是个干事的人，你明白吗？要在官场上干点事业，在世上留个名声，不是买个官过瘾。可哥哥碰见的正在销售的官帽子，大多很无聊，根本发挥不了哥哥的才干。等有了合适的产品，哥哥会考虑出手的。现在也只能这样。宋江哥哥说得很无奈，我也理解他的想法。不过要是我，管它能不能做事，只要能过瘾捞钱就行。

因为有了这次交流，后来宋江哥哥再讲哈巴狗与狼狗的理论时，我就特别容易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