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杀了王伦,梁山泊的汤武革命总算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托塔天王应命登基。虽然是强盗,规矩却不能破。我师兄说,儒家讲礼义廉耻,皇帝是帝国的道德标杆,谦让是必须的。即便是一个小单位的头头,在特定的表演场合,也要摆出谦谦君子的气度。孔融让梨和许由洗耳 ,就是这方面的典范。至于成色如何,到底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了。特别是许由,洗的是耳屎还是清高,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般来说,新帝登基,都有一些固定节目,可谓三幕喜剧。先是顾命大臣拿着先皇的遗旨去请,新皇帝总会泪流满面,说:老爸刚去世,我都伤心死了,哪有心思干这个!接着大臣们又去请,找点类似树上的麻雀长了八个翅膀、屎壳郎开始洒香水等是是而非的理由,说是天降祥瑞,天命所归。新皇帝装得诚惶诚恐:我德行不高,业务能力差,你们还是找更合适的贤人吧。第三次大臣们摆出一副为天下请命,如果新皇帝再不干,他们就要玩命的悲壮姿态。这时候新皇帝总算勉强答应了:我本来不想干,都是你们逼我的啊,为了天下苍生,我就牺牲自己应下这份差事!既然是你们逼我干的,那就得绝对听我的,如果不听,休怪我不客气!
其实大家都明白,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奋斗了很多年。也没人逼迫他,为了能得到这份工作,很多人早被他逼死了,包括他的兄弟姐妹,甚至他老爸。
晁盖面临的问题就更复杂。毕竟是在别人的家里,干掉主人,霸占了家产,弄不好会在江湖上留下骂名。我朝太祖赵匡胤,当年也面临同样的麻烦。他是后周皇帝柴荣的走狗,人家等于是他的再生父母。柴荣一死,赵匡胤就动了篡权夺位的念想。可他始终犹豫不决,为何?怕天下人骂他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人,欺负孤儿寡母。可不干吧,整天看着雕饰精美的龙椅流哈喇子,心里难受。为此幕僚们帮他策划了陈桥兵变。
在陈桥驿,部下拿出龙袍往他身上套。他死活不干,说弟兄们这样干是要陷他于不仁不义。大家当然明白老板的意思,也许心里会暗暗发笑:这孙子真能装蒜!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龙袍给赵匡胤穿上,大小刚合身。其实这是废话,能不合身吗?这是在离开东京前,找最好的裁缝亲自量了他的尺寸,专门做的。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兴奋地睡不着觉,拿出来穿了好几回。
赵匡胤穿着龙袍,骑在马上,兄弟们跪地三呼万岁,地动山摇。有人兴奋,有人跟着起哄,总之不会是什么坏事,玩成了,就算少数人升职,大家也得长工资,发点奖金什么的。赵匡胤似乎很委屈,表情无奈地道:其实我真的不想干这个工作啊,我现在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是好,你们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兄弟们!既然你们非逼我干,我也没办法,那就要听我一个人的,替我顶雷啊。你们也要广为宣传,说是你们逼我当皇帝的,不要让我一个人背黑锅!
有一次,我去大金国国都参加房地产国际峰会,峰会请了大金国的一位著名学者讲演,他得意洋洋地说,自己用了10年时间,经过系统考证,证明了陈桥兵变是一场政治阴谋。我听完笑倒,这还用考证,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我朝国学大师的水平,跟这位活宝也在伯仲之间。
还有一个是我自己的例子。当年选大宋房地产协会的常务副会长(因为会长是工部尚书兼着,所以常务副会长等于是一把手),本来下面已勾兑好了,可在选举会场,我还是辞让再三,说了许多类似我还是地产界的一名新兵、德薄才浅等等废话。开完会,我的一位朋友,也是地产商挖苦我:羊二,没看出你还挺能演的,怎么不去做皇帝啊。我说我不是表演,完全是发自肺腑。他唾了一口,掉头走了。反正是好哥们,我也不计较。
其实这些技巧最初也是在梁山泊工作时学到的,我天生并不是个好演员。吴用比谁都明白,让托塔天王仓促登基,肯定会留下杀人篡位的口实。所以,参照历史经验,有必要好好表演一番。既然王伦是林冲干掉的,那理所当然由他坐第一把交椅。晁盖和吴用也力推林冲,搞得林冲感动不已。吴用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他早看透了,林冲不是这块料,也缺乏主观能动性。如果吴用他们真要礼让,把以前的常务副老板宋万扶正不就行了,梁山泊的广大员工自然也同意。但这绝不是吴用的目的所在,生个孩子把别人叫爹,这种生意他不做。
林冲自然不会干这个营生。他本来就是暂措于此混日子,等机会走人,何必出这个风头。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这个帽子送给晁盖。晁盖心里当然明白,如果梁山泊的老板也穿龙袍的话,昨晚他应该试穿好几回了。但他还得假模假式地表演一番,死活推辞不干,直到大家“三呼万岁”才答应。目的很明确,他要昭告江湖,不是自己设计干掉了王伦想占他的位子,他是百分之百的江湖好汉、正人君子,他是没办法,大家逼他当老板啊!如果不答应,正所谓吾曹不出奈苍生何,对不起梁山泊的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