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弟之间,已没有人步父亲后尘,过这艰苦奋斗的生活了。
我在海外流浪,已十余年于兹,故乡山色,是否一仍旧观,亦无法想象。我本无所爱于故乡,但身处孤岛,每天总可碰到些失却家乡流浪街头的难胞。他们惦念着祖宗的遗业,他们忘不了自己的土地。他们也许时时做着家园的梦,牛的梦,犁头的梦,甚至闻着牛粪的气息,然而他们的故乡呢?这使我于悲悯他们的境遇之后,略觉骄矜,我的故乡依然还是我们的!但不知有谁负起捍卫这乡邦的责任?一九二七年,二兄在世,故乡是曾经吼过来的。亡友董挚兴的血,怕还未必干了吧,但我的故乡在今天是否也在吼呢?
父亲在日,尝告我曰:昔者尚书太公与崇祯皇帝闲谈,皇帝询及吾乡情况,尚书太公以十四字作答:“干柴白米岩骨水,嫩笋绿茶石板鱼。”是这样世外桃源的故乡,怕已未必再见于今日了。我也不愿我的故乡,终于成为桃源。能斗争,才能存在;能奋发,才能进步。旧的让它死去,新的还须创造。失了乡土的同胞,我亦正与之同运命。而挺拔自雄却寒御暑的笋竹的英姿,该是我们所应学取的吧!
吃笋之余,有感如右,非为怀旧,借以自惕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