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店里豆汁进价本儿低,卖的也不贵。五十年代,著名的店家如“豆汁何”、“豆汁徐”、“豆汁张”,一碗豆汁也只卖几分钱,加上俩焦圈也不过两角大洋。便宜归便宜,可北京人并不是只为了省钱才喝豆汁,就为的找这一乐。北京人喝豆汁不分穷富,你到“豆汁何”、“豆汁李”门口看看,既有趿拉着鞋手里掂着铜板来喝的,可也有袍子马褂坐包月车来的。既有膀大腰圆卖力气挣饭吃的体力劳动者,也有穿长衫别钢笔的文化人。十多年前,不忘城南旧事的林海音先生从台北来到北京,舒乙和我问她:“您几十年没回来了,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事吗?别客气!”她说:“别的事没有,就想叫你们领我去喝碗豆汁。”我跟舒乙就领她去了“炎黄美食城”。吃其他小吃时挺谦逊、挺稳重,豆汁一上来她老人家显出真性情来了,一口气喝了六碗她还想要,吓得我和舒乙连忙挡驾说:“留点肚子明天再喝吧您哪,别吓着我们!”她说:“这才算回到北京了!”
我说:就凭这一点,林家六婶就既是台湾人,又算得地道老北京!
豆汁就有这么大的魅力,所以早年有《竹枝词》咏道: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浆风味论稀稠。无分男女齐来坐,适口酸盐各一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