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野羊死了(1)

龙虎镇 作者:蒲钰


我想起去看看,但她的两条手臂却死死吊着我的脖子,直撒娇,不嘛,不嘛,阿哥,是我,是我快要死了。

我又问银杏,什么东西死了?

银杏不高兴,嘴巴一噘,说,那还用问吗?十有八九是你那野羊婆娘死了。

什么?红色的野羊死了?

我赶紧掰开脖子上的手臂,爬了起来。

我跑到楼脚一看,红色的野羊死了,它刚生了两只灰色的野羊崽子。松枝做的火把插在古银杏的树洞里,白胡老爹蹲在明晃晃的火把底下。“死了,刚给小野羊崽子喂过奶啊。”白胡老爹一脸惋惜地说,“这只母野羊已经流尽了它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母野羊倒在干草上,两只灰色的野羊崽子还在屁股后面拉扯着它的奶子,身子湿漉漉的。这两个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它们还在为争夺其中的一个乳头你挤我压的。显然,母野羊临死前还舔过野羊崽子,它们的脑门上有一小撮皮毛还粘在一起,湿漉漉的。红色的野羊就这样死了,我很难过,甚至有点悲哀。因为这只红色的野羊再次把母性提高到了让人仰望的境界,让我感到了人性的渺小与自私。

人性是贪婪的。

为了一己私欲,我们可以向所有的生命举起手中的枪,包括那些承载生命的母体。然而为了肚子里的生命,这只红色的野羊却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天亮之后,白胡老爹在水塘边上娴熟地剥着野羊的皮,就像在脱一件白色的外套。剥了皮的野羊是红色的,触目惊心的红色。在这种触目惊心的色彩里,我看到了肉连着骨,骨牵着筋。白胡老爹说,野羊皮值钱,能换食盐和布匹,所以就把它剥了。白胡老爹把剥下来的野羊皮重新摊开,用几根长短不一的小竹棍支撑着,然后挂在柱子上,远离肉体的皮毛开始在一枚竹钉子上,闻风而动,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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