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好事终了

朱批红楼1:风月秦 作者:朱楼梦剑


秦氏曲名“好事终”,何谓“好事”,又如何会“终”呢?我们从两个角度来看。

一是秦氏。她出身微贱,一如西施“朝为越溪女”“贱日岂殊众”。当发迹后,“暮作吴宫妃”“贵来方悟稀”(王维《西施咏》),富贵已极。如今秦氏嫁入豪门(贾府)便是一桩大大好事,令人羡慕嫉妒恨。

但这好事能不能长久呢?曲名就说了:好事终!好景不长,好事很快就告终,如脂批所言“终有不能不夭亡之道”。此为秦氏个人的悲剧。

二是贾府。“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这当然是一桩大大好事,原著又多次感念道:

“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第2回)

“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第5回)

“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第6回)

“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第7回)

“这铁槛寺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的,现今还有香火地亩,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灵。其中阴阳两宅俱是预备妥贴的,好为送灵人口寄居。”(15回)

可是曲名“好事终”,这好事也不能长久,“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乐极悲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上演了整个家族的末世大悲剧。

怎么会这样呢?当知这首曲子是专属秦氏的,而今在她的曲名上写整个贾府好事终,显然她脱不了干系。换言之,秦氏之于贾府好事终,她负有最严重的重大罪错。

秦氏的处境在贾府很敏感,为什么呢?我们知道,宁国府三代单传,到了贾蓉这一代,秦氏身为重孙媳妇,整个家族能否渡过难关,宁府能否延续香火,这份重担便降临在她的身上。

可是呢?她禀风情擅月貌生活糜烂,最终患上了严重的妇科病,一病殒命,没有给家族留下一男半女。在宁府原本就已三代单传的危险局势下,又雪上加霜,造成宁府香火永绝,“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这是一个相当凄凉的凶兆!贾蓉后来虽有续娶,但彼时已因贪淫无度而获不育之症,无力回天了。

对这个曲名,还应联系贾府百年以来的整个家史。一部《红楼梦》,书中铺叙贾府最风光的盛事,除后文元春省亲外,就只有13至15回的秦氏丧礼了。

元春晋封贵妃以及省亲,风光虽有,意义却大不同:它是贾府末世意外之喜,“一件非常喜事”。所以作者安排这件喜事出在荣府而不是长房宁府。

即便如此,元春带来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仍然只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到头来终逃不出那“盛筵必散”的劫数。

秦氏丧礼则是托庇宁荣祖宗余荫。13回魂托凤姐道“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即是说她的丧礼正当贾府荣时盛时,是以谓之“好事”。

刘学解说秦氏的“好事”道:

“(秦氏)养在家里面,决定着宁国府今后的前途。万一秦可卿的背景家族获得了政权,那么他们就是开国功臣之一,他们保存了这个家族宝贵的血脉,他们的荣华富贵就会升级。”(第12讲)

他忽视了贾府祖宗家业的“百年好事”,却捏造出“藏匿废太子家公主”这段莫须有的秘史来冒充“好事”,根本歪曲了“好事终”的本意。

综上,“好事”指宁荣祖宗创下的百年家业。秦氏丧礼之隆重并非因为她出身有多高贵,而是托庇宁荣祖宗余荫。丧礼在整个家族史上构成了末响,成为贾府“百年好事”即将终结的标志。此后,虽有元春的非常喜事,但祖宗创下的百年家业事实上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式微关头了,从前那些风光排场也一去不复返了,是以谓之“好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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