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把上海与纽约作着对比。在我心目中,纽约是上海缩小了的版本。但听说在上个世纪,纽约曾经是地球上最繁华和最幸福的国际城市,比上海还要时髦和摩登。但它后来逐渐不行了。纽约的衰落也就是美国的衰落。然而,残留在城市中的破落贵族气息却不会一夜间散尽。
事实上,我对未曾谋面的纽约还是挺向往的。
的确,纽约的情况比华盛顿要好一些。起码,街上看不见游行队伍和反政府标语,表明当局还维持着起码的管控。这里,商业和金融虽然远远不如上海那样活力十足,但多少还有幸存。坑坑洼洼的大街上,也能偶尔看见粗鲁却富有艺术气质的人群涌动,他们长着大肚子,蓄着大胡子,像刚刚从看守所里取保候审出来的。从遍布全城的贫民窟架构上,依稀可见昔日盛世美国的风范。这也许正是组委会决定把比赛地点改在纽约的一个原因吧。有消息说,纽约已被确定为了美国对外开放的窗口。另外,据说这也是因为在这儿更容易拉到商业赞助。精明世故的纽约人对于外来文化——包括围棋,接受得也更快一些。这倒是有些像上个世纪初的上海。
中国围棋代表团下榻在“五月花”客栈。大堂中挂起了用中文书写的欢迎标语。字写得狗啃似的,但大家见此都松了一口气。
这家历史悠久的客栈在二○二五年曾失火烧毁。现在这家是在原址上重建的,却不是先进的智能型仿生建筑。这使生活讲究的中国人不太适应。客栈也没有像发达国家流行的那样依靠机器人搬运行李,而是全部使用人工。对外讲是为了展示民族风韵,其实跟当地失业率_0高有很大关系。
大家给了搬运工相当优厚的小费。他们都感激得要命,说以前没见过中国人,这回亲眼看到了,才知道是活菩萨呀。其实,这几块钱,对我们中国人来说,算什么呢。
大人们安顿下来后,便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我还是二十年前在网络上见过纽约。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你要它怎么变化?变得像基隆还是像重庆?不可能。”
“说这个没有实际意义。我告诉你们,纽约有很好的东西。我保证你们都会乐不思蜀。”
“是什么?”
“曼哈顿的狗肉宴,天下第一。”
我闻声凑上来:“什么?”
“讲好吃的,小伙子。没你的份。”赵小故挠了挠我的胳肢窝。
“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开腔!我们美国虽然不行了,但这点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考克斯佝着腰杆,卑躬地说,不停地给大家添茶加水。
客栈举行了简短的仪式,欢迎中国贵宾的到来。经理用不熟练的汉语说,能迎来中国围棋界的一流高手,是客栈的莫大荣幸。他本人对中国,那真是向往之至。“可是,三十多年来,美国实行闭关锁国政策,我一直不能实现去中国看一看的梦想。现在,艾米丽总统执政了,实行对外开放,也许过不了多久,像我这样的普通美国公民也能去中国旅行和学习——不,去朝圣了。”
他说得都快要掉下眼泪,这把我也感动了。但他吹箫一般的汉语腔调实在好笑。二十一世纪中叶,是个人都会说几句汉语,包括网络小国里的虚拟人。但美国的疯狂汉语培训班是这两年里才开办起来的,水平在各国中最低。我们原谅了他们。
余潜风代表大家致了答谢辞。他表达的主要意思是,经理实际上发出了振兴美国的雄壮呼声,这让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感到欣慰。在__太阳系的这颗星球上,各国都是平等的,每个民族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中国人民欢迎美国朋友前去观光、学棋、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