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连三个晚上坐在这个地方,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第四个夜晚,她不去了。她连续三天没去。她想永远也不去了。这天晚上,月色撩人。毛燕来喊她到断桥乘凉去,到断桥随便坐坐去。她动摇了。或者说,她不想拒绝和毛燕在一起。毛燕和何吉的关系确定后,她几乎没什么机会,和毛燕一起呆着了。更何况,这么美丽的夜晚,毛燕想到了她这个朋友。仅这一点,就够她感动一回的了。她尽量不去想他,那个叫傅寒的人。她甚至不希望遇到他。她挽住毛燕的胳膊,快活地和她说笑,骂她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女朋友,没了男朋友,才想起女朋友。毛燕听得格格直笑,说她最近事情很多,他们正准备自己开发廊。西西在毛燕的胳肢窝里挠了一下,毛燕最怕痒,去挠西西的胳肢窝,两人打打闹闹地往断桥走去。
嗅不到青苹果的气味。傅寒果然没在。罗中国和赵宝几个人围在一块,几支烟忽明忽灭。西西暗自松了一口气,忽然又觉得莫名其妙的无聊。他们凑近了,把两人半包围起来
“西西,好几天没看你出来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罗中国说。
“干活太累,晚上磨完米粉就睡了。”月光下西西的脸是粉白色的。这时毛燕碰到了朋友,把她拉走了。毛燕和她们嘻嘻哈哈地说话,她说她的发廊差不多开张了,请她们来捧场,她们夸毛燕,越来越像个老板娘的样子。西西无事可干,一个人趴在桥栏上,探出脑袋,看着脚下的河水。她的脑袋掉到水里,月亮挂在头顶上,月亮里的那棵树,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朝河水吐了一口痰,砸碎了她的脑袋和月亮。她想回店里睡觉,乱哄哄的断桥上无聊透了,又不好意思马上就走,好歹得呆一会儿,只好继续朝河里吐口水,直吐得口干舌燥。
许县长在断桥上来来去去。她不时抬起手腕,好像是看时间,但她的手上光溜溜的,只有两个银色的镯子。那是西西与她交换红丝巾的筹码。不知什么时候,许县长走过来,和西西并排趴在桥栏上,她呆了一会,伸出手,轻轻拍打西西的肩。
“干什么啊你!”西西突然喝斥。许县长的手悬在空中,竟不知道缩回去。
西西已经满脸通红,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许县长拍了她的背,许县长像个朋友一样拍了她的背。西西远远地躲开许县长,她觉得很是丢脸,不知道镇里的年轻人又该怎样嘲笑她。果然,有人笑了起来,把所看见的告诉其他人,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西西不做声,默默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恨许县长令她难堪,又为自己的粗鲁的态度难过。
除了许县长,还有谁关心自己?除了许县长,还有谁知道她的孤独呢?西西心情本来不好,这下彻底没有兴致玩了,于是和毛燕告了别,一个人回店里去。
拐进胡同,她嗅到了青苹果的气味。傅寒!她心里喊了一句,心开始狂跳。但是,空空的胡同,灌满了月色,没有一个人影。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她知道,老板娘的家,在她的左侧,往深里走一段,就到了。他可能在二楼的走廊里,靠着栏杆抽烟。
西西不敢朝那边张望,只是埋头加紧脚步往回走,影子跟随她匆匆地前进。
“HI,你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傅寒突然迎面出现,令西西措手不及。
“我……回店里。”狂蹦乱跳的心又把她搞糊涂了。
“回哪个店呢?”傅寒笑道。
西西这才发现,她早就错过了店门。
“你怎么了?又一个人在码头上坐,对着河面发呆么?”他离她两米远。
“原来他……是看见了的。”西西心里掠过一丝惊喜。
“这几天没看见你,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在她推门的时候,他说道。她停了一下,进去了,门却是敞开的。他犹豫了一下,很自然地跟了进来。他闻到鸡屎味,受到惊扰的公鸡,发出咕咕咕慌乱的声音。他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她睡觉的地方。她一个人呆着,尚嫌窄,像他这样的体积,转个身都是件费劲的事儿,两个人挤进来,就拥挤得不成样子。鸡屎味她闻习惯了,她能从鸡屎味中,分辨出她喜欢的青苹果的味道来,并且完全把鸡屎味覆盖了。公鸡好奇地打量这位素不相识的来客,伸直了脖子,眼圈扩大。
“奇怪,我妈怎么把鸡养在这里?”他随便说。
“我总是不知道时间,起不来,担误做事,全靠它提醒我。”她终于能笑出来。
“噢。”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晚上他又过来了,带来一个猫头小闹钟。她问这是什么东西。他说是一只公鸡。她说骗人,公鸡怎么没羽毛。他笑,手指将闹钟拨弄了几下,说,等一分钟,公鸡会叫你起床的!她就死死地看着这只公鸡。
“哎呀,可能它没吃饭,叫不出来了。”他假装很着急。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吓得西西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每天几天起床?我帮你调到那个时间,到时候它就会叫你起床的。”他说。
“五点半。”
“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天早亮了。”
他低头调闹钟,她看到了他的手指,心想,读书人的手,就是不一样。
“明天你试一试,它要是不叫,你告诉我。”他把闹钟放好,起身走了。她的屋子里还留着青苹果的味道。
早上她被闹钟叫醒。中午的时候,他把鸡笼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