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隐忍
但我知道,癌细胞其实一直在他体内缓慢地繁殖着扩散着,只是他没感觉而已——但早晚会感觉到的。果然,从去年开始,他开始有些不适了。首先是解大便非常吃力,每每有想解大便的感觉,却解不出来,肛门坠胀难受。一天往往频频如厕,多数时候劳而无功。有一次晴雁从法国打电话问公公的身体,他幽默地说:“公公现在每天都在与大便作斗争!”因为解不出大便又坠胀难受,他多数时候便侧躺在床上,他说这样好受些。于是,一年来,他多数时候都和衣侧躺在床。有时也起来坐坐。节假日我们回家,大家都在热闹的时候,他却一个人在床上侧卧着,一言不发,一声不吭。每当这时,我就有些心疼:他其实很难受,但他有惊人的隐忍能力, 从不说自己不舒服,他怕大家为他担心。于是,就这么默默地侧躺在床上。
渐渐地,他的听力开始退化,与人交流出现困难,我们给他说话得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于是,他能坐起来的时候,他便一个人看书看报,或看电视——频道永远是“中国国际”,有时候我给他印一些“内部资料”,他看得津津有味。尽管他和我们交流的时候少了,但他的心中还装着天下。
今年元旦回家,我就感到岳父的身体在急剧地衰弱下去,他没有食欲,不想吃饭,但为了维持体能,他顽强地吃着。他对晴雁说:“公公每次吃饭就像打仗一样。”他走路也越来越吃力。他对我说:“腿没劲。”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要知道岳父过去特别爱走路,80年代我20多岁他已经六七十岁,一起出去郊游往往走路,我实在走不动了,他还健步如飞。看着他在屋子里颤巍巍的步子,我知道他体内的癌细胞正在凶恶地吞噬着他的生命。 几年前我陪伴过癌症晚期的母亲,知道岳父现在正在“重蹈”我母亲的“覆辙”。让我欣慰的是,和当年我母亲一样,岳父的心态依然乐观。很多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仔细看他已经出版了几年的回忆录,改正个别印刷错误。我知道,他是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重新回味一遍自己的一生。他说:“我没什么遗憾的了!”这句话含义丰富:既表明他要说的话全都写在书里,留给后人了,更表明他一生洁净,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