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去

原来谁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当你暗恋着一个你无从表达的人。就像当年的我之于你。

多少年之后，当我第一次看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年轻的女主角站在走廊的布告栏外，四下看看没有人，偷偷将学长的大头照从上榜生上撕下来，放进手心里，低头快走。忽然就笑了。带着一点点释然，原来谁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当你暗恋着一个你无从表达的人。就像当年的我之于你。

16岁的时候，高中校园组织钢笔书法大赛，前10名的字帖会被贴在图书馆走廊里供人欣赏，那条长廊，我来来回回走过很多遍。夏日午后同学们都在午睡吧，连同图书管理员，我悄悄将你写的那张字帖拿了下来，抚平揣在借来的画册里，故作镇定地走开，一直到教室才松口气：原来身后并没有追兵。

20岁的时候，得到一本《圣经》，有时会在信基督的朋友家里听他们布告。本来以为你我已经在人海中走失，直到有一天，我去帮忙开门，朋友指着来人介绍给我说，嗨，这是XXX。我心中有鬼，不敢迎着你的目光，但我知道你正在看我。我还知道的是，那时你组了简单的乐队，已经不再缺人手敲架子鼓，有了新的女朋友，你年轻俊朗，心气极高，女朋友也是学院里相貌最出挑的那个。而我从来不是光芒四射的女生。

有时我想，《圣经》能帮我们看清许多事情，所以我喜欢读旧约，过去的事是怎样，人是怎样成就它，这个世界和人的关系早已存在于一段段重演的历史中，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可我始终没有弄清楚，你我是如何掉入局中。4月小雨纷飞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教堂做礼拜，全场起立时我捧着赞美诗，你站在我身旁开口唱。6月我得了一笔稿费，买了两只西瓜请朋友们吃，树荫下你抱着吉他，弹了一首Beyond的《海阔天空》。7月你不见踪影，在南方的城市里寄一张明信片给我，字迹模糊，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海水浸渍。12月我们相继接受基督洗礼，你吹生日蜡烛的时候握住我的手，悄声说一声谢谢。其实谢我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做。

就像当初我讲不出为何千万人之中，只你有一袭令我认不错的身影，我也从不觉得，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原本是有许多机会我可以告诉你的，有一年的圣诞夜你喝得半醉，但是很开心地，伸手要去摘圣诞树顶端的星星，许诺送给我。在女生公寓楼下，你紧了紧我的大衣领子，我以为我会冲口说出什么，但没有，几秒钟的停顿，我们像朋友一样转身告别。毕业典礼上，我甚至不愿跟你合照，照片并不会比回忆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我知道有一天我们会天各一方，你会回到南方学着接手家里的工作，或者四处奔波，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会待在北方，每年读几本书，看几部老电影，时间顺着指缝哗啦啦流逝。我是没什么野心的，譬如，和爱的人在一起。张艾嘉的《生日快乐》是零几年的事？我在电影院里哭得一塌糊涂。刘若英在里面饰演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在做朋友和爱人之间，她选择了前者，她说，“朋友是一辈子的事，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我觉得心酸又无奈，不过连林夕都说了，“做到生子结婚，终须都与较平凡那位至会衬。”林青霞与秦汉最终都没有走在一起，我也就不再觉得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