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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来晚了,”我再次找到我曾经到过的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嘴巴都背驼了,“姚二奶奶二十年前就死了。”他所说的姚二奶奶就是那位孤寡老太太。
“您能带我到她老人家的坟前去看一看吗?”我请求他,我相信他是不会拒绝我的。
“我不能。”我没有想到嘴巴竟会给我这样的回答。
“那么我自己去好了,您老歇着吧。”虽然我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什么要拒绝我,不过,我还是彬彬有礼,尽可能地客气点儿。
“去也白去,”嘴巴吧唧着没牙的嘴说,“姚二奶奶的坟早就找不到了。”
“这是怎么搞的?”我愕然问他。
“怪就怪她没儿没女呗。”嘴巴回答说。
“难道生产队不管她吗?”我愤愤地责问道。
“当初是生产队埋的,可是,后来迁坟,生产队早已经散了……”嘴巴叹息一声说。
“为什么要迁坟,坟墓怎么能说迁就迁呢?”我似乎对此不太理解,就一个劲儿刨根问底。
“庄稼地都卖给人家了。”嘴巴说。
“卖给谁了?”我追问道。
“卖给城里的那些个大老板了,他们在我们这盖楼,修跑马场,还建什么保龄球场,可惜了那么好的田……”嘴巴手搭着凉棚,眺望着远处。
“庄稼地都卖了,没了存身之处,那么这些庄户人都做什么去呀?”我问。
“拿着大老板给的钱,搬到城里去了,要不就买了车,跑跑运输。”
“哦,”我明白了,“就是说,这里已经再没有庄户人了”。
“种了一辈子庄稼,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田,”嘴巴说,“又叫人家霸占走了。”
“您可以不卖给他,”我出主意说,“他总不能生生地从您手里把田抢走啊。”
“不卖,儿女们能答应吗!”嘴巴哼了一声。
“看来,你的儿女都已经搬城里住去了,这里就剩您老一个人了,那么您老伴呢?”我问道。
“她也去城里了,帮大小子带孙子,孙子大了,又到闺女家伺候月子去,整天忙得她团团转。”
嘴巴后来还是带我去找了孤寡老太太的坟。
“大概就在这个位置上。”他指着一排马厩说。
“多慈祥的一位老太太呀。”我围着马厩转了一遭,老太太的形象赫然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咕哝了一句。
“她要是不那么固执,那么不听劝,也不至于落这么个下场,末了连囫囵尸首都找不着。”嘴巴说。
“她怎么个固执法?”我问。
“她十九岁就守寡,又没孩子,不少人劝她往前走一步。”
“她不愿意?”我问道。
“何止是不愿意,差一点儿把人家骂个狗血喷头。”
“她为什么这样?”我问他。
“封建呗。”嘴巴摇着脑袋说。
我临走,嘴巴非要送送我不可。
我没让,村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剩下的只是老弱病残。
“往后得空,再来串门啊。”嘴巴说。
四十年前,孤寡老太太也这么嘱咐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