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大家都睡了,我悄悄叫醒江晓彤,叫他跟我出去谈谈,他翻个身回我一句,明个再说吧。
成都城里到处都在传,八?二六要跟产业军决一死战。
我怕出事,就劝江晓彤赶紧走,别跟着裹乱。
江晓彤说,我就等着这一天呢,要走你走,少拖我后腿。
要是把小命丢在这怎么办?我说。
头可断,血可流,破旧立新的信念不可丢,江晓彤说。
少他妈跟我玩雄心壮志,我最讨厌人家跟我做戏。
你要做逃兵你就走人,想策反我——做梦!他更来劲了。
好吧,我掉头就走了。
跟我一起离开成都的几乎占大队人马的百分之九十,除了江晓彤和天津哥们儿。本来,黎彩英也惦记着留下来,可是我们走出没二里地,她又追上来,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我们下一站去哪儿?我征求大家的意见,有人要去甘孜,有人要上峨眉,更多人希望到重庆,那么就少数服从多数。你们在候车室等着,我去看看车次,我对他们说。尤反修非要跟我一起去,我发现她似乎越来越依赖我了,整个一跟屁虫。
这时候,候车室里都在传,说街上发生了一起武斗,两派动用了狼牙棒和消防钩,伤了好多人。我就更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可是,去重庆的车最近的一趟也得再等三个小时。这期间,我就四处打听,武斗的双方都是谁对谁,有没有死人,受伤的人重不重,郑建国问我,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江晓彤?我说,废话,出来时八个人,回去时就剩七个,咱良心上过得去吗!
你既然这么胆小怕事,何必还要出来呢?黎彩英质问我。我说我一个原因是想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突然我欲言又止,另外一个原因我却不愿提及,那就是希望能找到秀园。
说白了,不就是游山玩水吗?黎彩英一针见血地说我。
祖国的大好河山,为什么我们不能领略一下?尤反修替我过来堵枪眼。你竟然跟姓石的穿一条裤子?黎彩英又把矛头指向尤反修。正当我们仨乱成一锅粥时,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见了我们,他气喘吁吁地说,还好,总算找到你们了。我仔细一看,才认出这是江晓彤,我赶紧在他身上上下摸索,瞅瞅有没有伤口,幸好,完好无损。我问,你的衣裳怎么撕成这样了?江晓彤说,嗨,别提了。我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不管怎样,回来就好,再过一会儿有车到重庆。江晓彤似乎已经不太在乎去什么地方,只要逃离成都比什么都要紧。
江晓彤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黎彩英问天津那哥们儿。
天津那哥们儿脱下因汗水而粘在身上的衬衣,悄声说,遇到危险的不是江晓彤,而是江晓彤旁边的人,脑袋挨了一棍子,开瓢了。黎彩英拱拱下巴指着江晓彤说,怎么他显得那么狼狈呀?天津那哥们儿光着上身,一边拿衬衣擦着汗,一边说,江晓彤晕血,一见人家流血了,他的腿马上就软了,还差一点儿吐出来。黎彩英叫天津那哥们儿把衬衣穿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样,个顶个的是窝囊废,真叫人看不起。她脸上的那种轻蔑表情,让我感到很不是个滋味,觉得她实在不是一个什么省油的灯。要是我,硬着头皮也得坚持下去,不给北京人脸上抹黑……黎彩英又说,这话显然是说给江晓彤听的。江晓彤直起腰来说,你要觉得我不行,你可以勇于站出来呀。江晓彤因为惊魂未定的缘故,脸色愈发的苍白了。我拍拍他的肩安慰安慰他,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你是没有亲眼得见,他们的做法不像是造反,简直就是凶杀。